莉芙坐在咖啡厅里，旁边是一直絮絮叨叨的忒丝和沉默的艾琳娜。
“这太危险了莉芙，周围全都是人，等下如果有人冲撞了你怎么办？”
“还有，谁来咖啡厅喝咖啡，会带着武器进来的？刚才店长眼睛都要直了，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去找巡逻的卫队举报！”
莉芙平静地喝着熬煮咖啡，今天她特意要多加点肉桂和薄荷叶，还加了好多糖。
粮食大幅度涨价，调料却没有跟着涨，很多贫民将烂菜根和调料熬煮成一大锅，囫囵饱腹。腌肉甚至还奇迹般地降价了。
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间咖啡厅，是因为艾琳娜写信告诉莉芙，安东罗尼同意和自己见面。地点就在这里。
三人已经碰面，就等安东罗尼了。
咖啡喝掉一半，突然听到开门铃的声音。
接着传入耳朵的是一位老者的声音。
“托利，上午好啊。如往常一样，来一杯热茶但放满冰块。”
“好嘞老爷子。今天怎么得空来咱们这坐坐？”
“哈哈，来和人聊天的。对了，再来点女孩喜欢的甜品吧，我不懂这个，你看着拿。”
“好嘞。”
接着，老者慢吞吞地走向艾琳娜这边的桌子，在三位女孩对面坐下，放下帽子。
略微低头致意。
“你们好啊，我就是安东罗尼，艾琳娜的老师。”
五十多岁的安东罗尼，头发已经花白，看上去显老，但依然精神矍铄。
莉芙时隔多年，再次近距离见到自己的老师，而不是之前在船舶制造厅的匆匆一瞥。
她有些感慨，但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
“安东罗尼阁下，很荣幸认识您。我听艾琳娜介绍您的学术和为人，让我非常敬仰。今日得见，深感荣幸。”
安东罗尼笑起来，眼角顿起皱纹。
“哈哈。之前我们在船舶制造厅就见过了呀。您，还有这位是，忒丝薇兰殿下吧？”
忒丝略略点头算打了个招呼。
安东罗尼继续说：
“不知道今天特意在这里见面，是要和我谈些什么呢？我想，共和国这边的事情，茱莉亚阁下应该都会告诉你们的吧。还有多门尼科阁下，他是‘精灵派’的领袖。”
莉芙摇摇头。
“安东罗尼阁下。我并不是为了讨论总督府的事情。我是想讨论，粮食的事情。对于贵国发生粮食短缺的问题，我深表同情，为此，精灵国运来了很多粮食，用以支援贵国。不知道这些有成效吗？”
安东罗尼说道：
“哦，是这件事呀。精灵国确实为咱们运来了很多粮食。这点我个人也非常感激。但毫无疑问，这些粮食一靠近码头就被有钱的贵族富商们买走了。然后投到黑市里售卖。本来几个小银币一桶的小麦粒。他们直接出价20格罗索一桶。继而再在黑市上卖到100多格罗索一桶。”
“不过，这都是前几天的事情啦。现在的事情是，他们已经将一桶小麦粒这个概念——甚至都不需要现货，只要保证有货船源源不断运过来——作为基准单位倒货了。”
莉芙咬咬牙，她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她甚至瞥了一眼忒丝。
“但是，精灵不能决定由谁去购买么？为什么靠近码头就要卖给富商们？”
安东罗尼有点惊讶。
“这，莉芙雅特小姐，您不知道么？一开始精灵与共和国签订的就是《装运港船边交货合同》。货到精灵港口的码头，共和国的总购销人就负责收货了。后面船运的风险与精灵没有任何干系。自然，总购销人再分给哪些人，也跟精灵没关系了呀。”
莉芙明白了。这是精灵国负责实际操作的人，在得到自己指示后，默认选择了对精灵最有利的方法。减少风险，还少一笔运费。
而且说白了，如果自己强迫精灵们贱价卖给平民，才显得极不合理吧。
莉芙没法再端着了，她急切地问安东罗尼。
“那怎么才能让平民们买到价格适中的粮食呢？”
安东罗尼喝了口刚端上来的冰块热茶，说道：
“我的想法一直都是——总督府有义务通过财政拨款，补贴购粮价格。但这似乎和目前主流的学说不太一致。”
“主流观点认为，兰丁塞特这座城邦从一开始，就源于传说中潟湖居民的原始条约，《青铜宪章》。上面明确了独立而掌握财产的市民们代表城邦公意，享有城邦公共服务。”
“但是，市民们到底是指哪些人呢？毕竟随着城邦发展，源源不断地有新的居民入住。哪怕是这座新兰丁塞特，如今也都挤满了人。”
“很多年前，议事会颁布《金书》。其中记载了新兰丁塞特最古老的市民家族，以及因为各种功劳和机缘成为显贵的家族。如果以最狭义的解释，市民也有他们一份。”
“但这些人的主家和旁支，加起来也就一千多人。现在的兰丁塞特城可是有十万多人呢。剩下的居民还算市民吗？”
“于是，除此之外，又诞生了公民。现在的《议事会选举法》认定，只要成年且拥有不少于1000格罗索资产且拥有产权房屋的男人，可以竞选议事会议员，也就是公民。”
“但公民和金书贵族本就重叠了一部分。也就是说，所有的‘政治人’加起来也就是不到一万人。甚至这其中还有相当部分没有住在兰丁塞特，而是住在环境优美的乡下庄园。”
莉芙明白安东罗尼的意思。
市民包括哪些人？肯定包括《金书》贵族，肯定包括资产公民，剩下的人呢？他们是市民吗？他们配享受无偿公共服务乃至公共救济吗？
没有书面答案。现实中其实就是，不行。
所以兰丁塞特的平民们如果想要得到总督府分发的面包，就得放弃自由民身份，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公共债务奴隶。只不过显得比较柔和罢了。
甚至就算这样，多门尼科还觉得这生意亏了呢，毕竟现在的面包多少钱，雇人劳役才花几个钱。这已经是总督府出于人道主义的慈善之举了。
总督府已经亏损的太多了！多门尼科这几次经常这样说。他认为，这些陈粮和征收来的粮食，明明也可以卖出100多格罗索的。
因此，总督府并没有放任居民死去，反而超出其义务的承担了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莉芙闭上眼睛，她需要缓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