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此时接过了话题。
“老师。能否发起公共募捐，由总督府牵头，以一些利益承诺，邀请贵族们以自觉有收益的情况下，捐赠食物？”
安东罗尼思考了一会儿，回答：
“如果这是一个以荣誉和名声见长的王国，反而是可行的。但可惜，这里的金书贵族们不在乎这些。那么，什么承诺能让他们大量捐出能卖出100多格罗索一桶的粮食呢？”
艾琳娜抢答：
“股票。南方群岛公司的股票。自今年以来，总督府再也没有发行新股，导致股票价值几乎翻倍。如果能发行新股，面向贵族流通。前提是他们必须以以等价粮食供给给平民们。这样，总督府也不需要支付真金白银吧？”
安东罗尼和蔼地笑笑。自己地学生还是太年轻了。
“看上去很美好。但艾琳娜，以南方群岛公司股票的特殊性，这就是在大规模发行‘共和国确认债务’呀。虽然总督府从没说实话，但我猜，他们的黄金储备，早就不足以兑付股票了吧。”
正在发呆的莉芙一怔，没想到安东罗尼靠自己猜测都猜出来了。
没错。股票市值是黄金储备的六倍，而且这已经是很多天前的数据了。
她定了定神，问了一个问题。
“阁下。既然黄金储备不足以兑付，为什么我前几天还看到很多贵族在疯抢鲍尔被充公、重新拿出来交易的股票呢？他们都是傻子吗？”
安东罗尼转过来看向莉芙。
“哈哈，他们当然不是傻子。其实就算大家都看得出来，只要没人戳破，这个上涨曲线还能再走一波。总归是在赌罢了。”
“他们的钱，最担心的是塞到哪去，而不是亏没亏。融成金条放在家里对于他们来说才是亏了呢”
艾琳娜似乎非常沮丧，她叉起一整个炸面团球，放进自己碟子，搅弄起来，不一会儿面团球就被肢解成糖汁和面块了。
“老师。那饿死的居民们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接着，艾琳娜偷偷看了眼莉芙，最后嘴巴一抿，似乎下定了决心。
“老师，‘无套裤汉’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一旦他们的怒火真的被点燃，多门尼科那条老狐狸，就没办法假装一切如常了。”
安东罗尼没有说话，反而转过头看向莉芙。
“莉芙雅特小姐。我猜，您肯定已经知道了。没错，就连多门尼科都能知道。在这座城市里，一些不满的平民组织了互助会。本来是互通有无，互相帮助。”
“但粮食危机一来，彻底打穿了他们。很多人都在饥饿中死去，但更多的人加入了这个组织。他们不是暴民，但也谈不上有文化。如果多门尼科无视他们，甚至镇压他们，后果将会很难说。”
“之前的冲击领事馆事件，您肯定知道吧。那群人其实就是听到小道消息的‘无套裤汉’成员。我甚至怀疑是王国密探透露的消息。但没想到居然玩火自焚。”
莉芙点点头。
“我知道。精灵领事馆就在王国领事馆不远处。”
安东罗尼的声音陡然变大，带着一些不符合其气质的愤怒。
“结果，总督府居然直接派兵镇压了他们。几乎没有活口。有的甚至一家几口全被杀害。一个国家的公民，被要求体面的在家饿死，这实在不合法理。他们哪怕不是兰丁塞特土生土长的人，也是霍布里克领土范围内的人。他们通常是黑头发或棕色头发，而不是王国的金色头发或亚麻色头发。”
“如今，要为民众合理的愤怒处决了金色头发的十几名外国人。要求民众献出200多人的生命。这实在是不合法理！”
由于他的声音太大，周围迅速投来的异样的眼光。店长则惊讶地看着这边，大有一副你们在干什么的困惑。
忒丝迅速站起身，环顾四周。
顾客们发现了金发蓝眼的精灵，赶紧低下头，不再看向这边了。
安东罗尼轻轻地咳嗽，用拳头捶着自己后背。
“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
莉芙当然知道这不是失态了。
安东罗尼在学院时，曾写过一本最危险的书，名字叫《论公意和公民请求权基础》，其中只有一小段话，阐述了公民就是霍布里克任何能阐明诉求的本地人。这种阐明诉求的权利和必要，构成了公民请求权的基础。
哪怕是一个傻瓜阐述自己想吃东西。
就因为这一小段话，当时的税务骑兵居然不去隔壁村镇收税，而是直接进了校园。
只是为了传达卡洛斯总督的信件。
信上面写了什么莉芙不清楚，但这本书从此之后就只有安东罗尼和少数几个亲近的学生看过了。
莉芙知道，安东罗尼这几年已经收敛了很多。务实了很多。
他主动从学院调到船舶制造厅，通过自己老师卡洛斯总督的关系，将《论刑事拖延不决的危害性》递给了大法院。在卡洛斯的学术担保下，这本书才被研究了一遍。
然后，大法院出台了轻微犯罪必须要有审结期限和最长拘押期，期满未决，嫌疑人将可以于自家住宅或租用公寓中软禁的法律。
如果在平常，这种渐进式的做法当然不赖。
但现在，每天都有人饿死，兰丁塞特港里飘满了绝望自杀者的尸体。
原本是房价天花板的山顶别墅区，巡林员天天能发现上吊的人。甚至旁边还有哭泣的配偶或者小孩。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轻微犯罪者的拘押期，又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总督府已经学会了让共和卫队直接架炮发射葡萄弹，将平民打的肢体破碎了。
莉芙最后问道：
“阁下。您是否愿意竞选议员。我可以让茱莉亚或者多门尼科引荐，如果你嫌弃多门尼科。我也可以劝总督来引荐。”
安东罗尼一边嚼着快化掉的冰块，一边摇头。
“不。我如果想去，卡洛斯·鲁兹尼阁下还在的时候，我就可以去了。原谅我，精灵小姐。不过，如果您真的有意提携，我的这位学生，艾琳娜·维尔，真的很不错。”
“我还有一位很好的学生，他的名字叫洛伦·格林。他似乎对我的这些想法非常了解，甚至有时候能脱口而出我想不出来的诤言谶语。”
“我还记得啊，他说，在民法慈母般的眼神中，每一个公民都是整个国家。这是多么浪漫的句子！他本该继承我的衣钵，适时成为郊区学院的院长的。”
“可是，他死了。他死在了碧海银波里。连尸体都没找到。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哭都哭不出来，多么好的孩子呀。”
“最后，我将我大部分的存款，交给了他的父母。希望他的父母不要那么难受，他们的好孩子，短短的一生，展现出了自己最光辉的思想。我必须把他的那几句话写进书里。”
“我还会将整本书，写上他的名字。他就是第一著作人。”
莉芙转过头去，没有再看自己曾经的老师。
她轻声哭泣起来。恰到好处又不过分，就像在哭一位闪闪发光的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