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和忒丝一直陪在莉芙身边。
艾琳娜不知道为什么莉芙突然伤心难过。
但忒丝可太知道了。
以前，她从未觉得人类短暂的几十年寿命，能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但那天，看到瘦弱的父亲为了保护妻子女儿挡在砍刀面前时。母亲了保护女儿挡在火枪面前时。
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错了。
而当那一伙“暴民”被驱赶到城墙前，一个人高举着双手痛陈不公，旁边的老头子默默为身旁死掉的同伴祷告时。
她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们不该这样来出彩。他们值得平淡的日子。
洛伦·格林也值得这样平淡的日子，但他已经“死掉”了。
莉芙还能获得这样平淡的日子吗？只有天知道。
艾琳娜试图安慰莉芙：
“莉芙小姐。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啦。是多门尼科他们的问题。是议事会的问题。下次嘱咐精灵亲自运粮，给平民们平价售卖就好了呀。”
忒丝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艾琳娜，要被提携，这得花多少功夫教育啊。实在是太稚嫩了。
过了好一会儿，坐在码头上吹风的莉芙，眼泪渐渐被吹干了。
原本略带咸味的潮湿海风，如今多了一些尸体的腐败味道。
莉芙逐渐恢复，看上去是傻傻地回味哭泣的余声，实际上大脑飞速转动正在思考。
“艾琳娜，刚好我接手了船舶制造厅。你要不然转到我这来当处长。不对，处长太慢了。这样怎么进步呢。要不然，你直接当副长好了。”
“不要惊讶，艾琳娜。当时，茱莉亚提拔我的时候，也是直接副长了。”
莉芙主动把洛伦·格林的处长位置默认不提了。她其实很想说的。
忒丝表达了反对：
“不行。莉芙，艾琳娜不能跟精灵有过于深度的关系。如果她一路在精灵这里做事的履历被公布，会非常难办的。”
“我建议，通过多门尼科，将艾琳娜托付给主管海军的埃米利亚。这对她的履历非常有利，埃米利亚是总督的亲信，但不是多门尼科的，这几乎挑不出毛病。”
莉芙并不以为然，她觉得在目前的大环境下，被精灵提携的履历甚至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
“要不然，让艾琳娜决定吧。尊重本人的意见啦。”
被点到的艾琳娜，此时终于有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
“莉芙，忒丝。我想去民政厅。我想亲自参与对粮食的调配。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把粮食炒到100多格罗索一桶，让人们彻底吃不起的。”
民政厅。洛伦·格林在那里度过了两年时光。
“我曾经的同学，就是在那里，好不容易被提拔，想来他肯定很想一展拳脚呢。结果……如果他还在的话，肯定看不惯这些荒唐的事情。”
“所以，我想接过他的火把，完成他想的事情。莉芙，拜托你，和茱莉亚阁下说说，让我去民政厅。我听说洛伦死后，第一处处长就空着了。
“我想去。”
太阳西落，一艘艘航船归港休息，水手的号角声宣布了一天的劳累结束。
只不过，这里面，有多少水手下船后，能买得起今天的面包呢？
很多水手甚至祈求危险的远航。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遥远的补给点或者港口，买到足以果腹的粮食。
以及，给家人们多带一些粮食回来。
这个关头，这些人没有谁想要去投机，把粮食换成钱。因为今天一袋粮食换来的钱，明天可能连半袋粮食都买不起了。
不用上岸去粮食店问价格，那是自讨没趣。
只要看看船首撞开的泡得惨白的尸体，就什么都知道了。
莉芙就这样盯着那些航船看。看了很久。
“好的，艾琳娜。我答应你。我会让你去民政厅，去接替你的同学，完成他没完成的事情。他会很高兴的。”
艾琳娜笑得很开心。
“莉芙。你总让我感觉非常亲近。就像，就像洛伦的妹妹一样。哈哈，开玩笑啦，洛伦那个傻瓜怎么会有个精灵妹妹呢。”
莉芙没有再哭一次，而是温柔地看着艾琳娜。
“我想，他肯定也希望有这么个傻妹妹吧。”
忒丝在一旁默不作声，玩弄着刚从沙滩上捡来的贝壳。一边用余光看向莉芙。
碍于一直有旁人在，她没机会去抱抱莉芙。
但她知道，莉芙这时候是很希望有人抱抱她的。这些伤疤一次又一次用最温柔的方式揭开。莉芙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如果是茱莉亚在，肯定又会说，这是成长所必须的。任何人，都得去经历。
她在大言不惭什么呢？
但忒丝也知道，茱莉亚不是在大言不惭。
她在来共和国之前，就把洛伦·格林上司的情报摸排清楚了。
茱莉亚如今近乎表演式的政治人格，来自于她童年的梦魇。
那时候她还很小，母亲还在，父亲也不是如今的政治狂人。可惜，一切都回不来了。
忒丝叹了口气。
人类短暂的一生，竟然能有如此多的变故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发生。
然后，他们居然还能硬撑着继续。虽然会异化成自己曾经永远想不到的模样。
看来，目前最乐观的居然是自己呢。
忒丝站了起来，说道：
“都安排好了吧。就让艾琳娜去民政厅。走吧，我们去吃饭。今天我请。”
忒丝走在前面，看着海滨大街的馆子门口都贴了一些告示。
无非是暂不提供主食，或者欢迎自带主食，或者是自带大米或者小麦粉，店里负责加工，保证不会缺斤短两。
忒丝最后选了一家炸鱼店。
坐进去，店员立刻小跑了过来，问道：“小姐们，想要吃些什么？”
忒丝开始点菜。
“一盘炸鱼拼盘。再来三杯柠檬水。嗯，酸黄瓜和奶油都来一碟。”
“好嘞。不过咱们现在的炸鱼没有再裹面粉哈。如果您嫌可能会炸老了，可以再点几个鸡蛋，我们裹上蛋液油炸，会嫩一些。”
“行，你们看着弄吧。”
“好嘞。”
点好后，艾琳娜看着店员，颇有些惊讶。
“现在的橄榄油和鸡蛋都不算贵，结果面粉反而没有了。”
说到这，忒丝突然非常好奇。
“艾琳娜，你收入也不高吧，现在吃饭怎么办？”
艾莉娜嘿嘿笑着。
“我不是家里喜欢囤各种菜嘛。现在就靠炖菜饱腹，因为橄榄油还囤了不少，所以还是不会感到饿的。”
莉芙想说可以给她多支援一些面粉。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这样会让艾琳娜觉得自己是个困难时节还能搞到粮食的恶心贵族吧。
不如以领事馆的名义给她的那个巷子捐一些粮食，这样她也能分到。
莉芙心里直叹气，茱莉亚姐姐给的那些粮食，供给她俩和女仆们绰绰有余，但真要分出去，其实也不够多少人吃的。
真正的囤粮大户们，恐怕既不是精灵，也不是茱莉亚。那些人才是兰丁塞特的影子内阁吧。
炸鱼端了上来，果然没用面粉包裹煎炸，少了很多主食的香气。
三人很快开动，蘸着奶油，裹着酸黄瓜，吃了起来。
原本炸鱼非常油腻，女孩子一般吃不完。更何况是一大盘。
但这次，炸鱼却被基本吃完了，甚至连酸黄瓜和奶油都没放过。
艾琳娜确认莉芙和忒丝不吃了后，把最后一点奶油用叉子一点一点蒯进嘴里。
门外，水手们也渐渐下船开始觅食，不知道他们会去吃些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