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柳釗鹏盯着那道被红笔圈出的错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2020年10月8日,星期一。
这个日期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距离董颖失踪还有六天。
“釗鹏哥,你发什么呆呢?”董颖用笔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数学老师让你下课去办公室,你可别忘了。”
她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拽回现实。柳釗鹏转头,看着身边这个活生生的董颖——她会呼吸,会笑,会皱眉,会不耐烦地转笔。这一切真实得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知道了。”他低声应道,声音还有些沙哑。
上午的课程对柳釗鹏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分析古文,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轨迹;前排的同学偷偷在课本下藏了漫画书;窗外偶尔传来操场上的哨声和欢呼。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他曾经无比熟悉、却又在记忆中逐渐模糊的高中生活图景。
但柳釗鹏知道,这幅平静的校园画卷下,隐藏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起身活动。柳釗鹏没有离开座位,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董颖。她正和前排的女生讨论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我去接水,要帮你带吗?”董颖拿起自己的水杯,转头问他。
“不用。”柳釗鹏几乎是立刻回答,随后又补充道,“我跟你一起去。”
董颖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就接个水而已,你干嘛这么紧张?”
柳釗鹏没有解释,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穿过拥挤的走廊时,他小心地护在她身侧,避免她被奔跑打闹的同学撞到。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董颖察觉,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
饮水机前排队的人不少。等待时,柳釗鹏的视线扫过走廊,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南宫柔正站在教室后门处,与几个女生交谈。她说话时姿态优雅,笑容得体,与周围略显青涩的高中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柳釗鹏的眉头微微皱起。按照他原本的记忆,此时的南宫柔应该还处于转学来的适应期,不会如此自然地融入班级。更不用说与董颖建立友谊——这在他重生前的时空里,是直到董颖去世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
时间的轨迹已经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釗鹏哥,到我们了。”董颖轻轻拉了他的衣袖。
柳釗鹏回过神来,接过董颖递来的水杯,在接水时仍不忘用余光注意着南宫柔的动向。热水注入杯中,蒸腾起一片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第三节课是历史。老师正在讲解二战后的国际格局,柳釗鹏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悄悄画起了时间线。
2020年10月8日,星期一:今天。董颖一切正常。
2020年10月9日,星期二:董颖会在放学后去美术社活动。
2020年10月10日,星期三:董颖原本计划去图书馆。
2020年10月11日,星期四:她答应陪母亲去超市采购。
2020年10月12日,星期五:数学小测验。
2020年10月13日,星期六:董颖向他说起与南宫柔去郊外写生的计划。
2020年10月14日,星期日:董颖失踪。
2020年10月15日,星期一:警方在青雾沼泽发现董颖的尸体。
这是他所知的原本时间线。但现在,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你在画什么?”董颖好奇地凑过来。
柳釗鹏迅速合上笔记本:“没什么,随便记点东西。”
董颖撇了撇嘴:“神神秘秘的。”但她没有追问,转而专注听讲。
柳釗鹏悄悄松了口气。他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人察觉他的异常。在找出董颖死亡的真相之前,他必须表现得像个普通的高中生。
午餐铃响起,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同学们纷纷拿出便当或准备前往食堂。董颖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粉色的便当盒,上面贴着可爱的小熊贴纸。
“我妈今天做了玉子烧,你要尝尝吗?”她打开盒盖,金黄色的蛋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柳釗鹏怔怔地看着她。这一幕太过熟悉——在无数个午休时间,他们曾这样分享午餐。而在董颖去世后的四年里,他再也没吃过玉子烧,因为那味道总会让他想起这个总是笑着与他分享食物的女孩。
“釗鹏哥?”董颖疑惑地在他眼前晃了挥手,“你今天真的好奇怪。”
柳釗鹏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没睡好。”他接过董颖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小块玉子烧。甜软的蛋香在口中化开,带着记忆中的味道。
“怎么样?我妈新学的配方,加了牛奶和蜂蜜。”董颖期待地看着他。
“很好吃。”柳釗鹏轻声说。他低下头,掩饰眼中翻涌的情绪。
就在他们用餐时,南宫柔端着便当盒走了过来。“介意我坐这里吗?”她微笑着问。
柳釗鹏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盯着南宫柔,试图从她平静的表情中找出任何可疑的痕迹。在他原本的记忆里,南宫柔从未主动与他们共进午餐。
“当然不介意!”董颖高兴地挪出位置,“柔姐,你尝尝我妈做的玉子烧,可好吃了。”
南宫柔优雅地坐下,打开自己的便当盒。里面的菜肴精致得不像学生午餐:烤鱼摆盘整齐,蔬菜切工均匀,米饭上还撒着芝麻。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南宫柔夹了一小块玉子烧,细细品尝后点头,“味道很好。你母亲手艺真不错。”
董颖开心地笑了:“对吧!我妈说下次要多做点,让我带给朋友尝尝。”
柳釗鹏沉默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南宫柔对董颖的态度自然亲切,看不出任何伪装或刻意的痕迹。但在他已知的未来里,南宫柔在董颖的葬礼上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时,她还能够条理清晰地向警方提供证词。
“柳釗鹏同学不吃吗?”南宫柔注意到他几乎没动自己的便当。
“不太饿。”他简短地回答。
董颖担忧地看着他:“从早上起你就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柳釗鹏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扒了几口饭。
午休时间在三人各怀心思的交谈中度过。南宫柔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校园文化祭,董颖兴奋地提出各种创意,而柳釗鹏则大多时候保持沉默,只是偶尔点头附和。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男生们进行篮球训练,女生则在操场另一侧练习排球。柳釗鹏心不在焉地运着球,目光不时飘向排球场地。
“釗鹏,接球!”队友的喊声让他回过神。
一个篮球向他飞来,柳釗鹏本能地抬手接住。在部队训练出的反应能力让他轻松避开防守,带球过人,起跳,投篮——球精准地落入篮筐。
“哇!釗鹏你今天状态不错啊!”王磊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背,“这动作比以前利索多了。”
柳釗鹏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展现出了远超高中生的身体素质。他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将注意力放回球场上,但依然分神关注着董颖的方向。
自由活动时间,柳釗鹏借口要去洗手间,悄悄绕到排球场地附近。董颖正和几个女生练习发球,她的动作并不熟练,但十分认真。南宫柔站在场边观看,偶尔为她们鼓掌。
就在柳釗鹏准备离开时,他注意到体育器材室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叶笙歌。她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柳釗鹏的呼吸微微一滞。在这个时间点,他几乎没注意过这个沉默寡言的女生。但现在,他知道那枚导致他重生的夏蝉玉佩正是来自叶笙歌。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叶笙歌突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那一刻,柳釗鹏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芒——那不是十六岁少女该有的眼神,而是带着某种洞察和了然。
但下一秒,叶笙歌就低下头,继续阅读手中的书籍,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柳釗鹏握紧了拳头。这个看似普通的校园里,隐藏着太多他上辈子未曾留意的谜团。南宫柔为何突然接近董颖?叶笙歌与这一切有何关联?那个在2021年被抓获的拐卖团伙,是否已经潜入了这座城市?
体育课结束的哨声响起,学生们纷纷走向更衣室。柳釗鹏快步来到董颖身边,递上准备好的毛巾和水。
“谢谢。”董颖接过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排球打得很烂吧?每次都接不到球。”
“你不擅长运动很正常。”柳釗鹏轻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
董颖歪头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平时不是总笑话我运动神经差吗?”
柳釗鹏一时语塞。他确实记得自己年轻时常常取笑董颖笨手笨脚,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这些看似无害的玩笑,在失去后都会变成刺痛心脏的回忆。
“以后不会了。”他低声说。
董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追问。两人并肩走向教学楼,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回到教室,下午的课程即将开始。柳釗鹏坐在座位上,看着董颖与南宫柔低声交谈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
无论隐藏在暗处的是什么,他都会揪出来。这一次,他绝不会让那个雨夜沼泽中的悲剧重演。
耳边的蝉鸣突然变得响亮,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