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南宫柔一行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拍摄场地,柳釗鹏深知继续停留极易暴露行踪。他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后撤,直到完全脱离对方的视线范围,这才加快脚步,沿着来时路匆匆下山。
山间的青雾似乎比来时更浓了些,缭绕在林木之间,将远山近树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夕阳的余晖努力穿透这层青霭,在山路上投下斑驳陆离、不断变幻的光影。柳釗鹏的心绪如同这林间的光线一般,明暗交错,纷乱如麻。他刻意避开可能遇到南宫柔等人的主路,选择了一条更为偏僻、崎岖的小径下山,脚步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重新回到山脚下那家小面馆时,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远山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模糊。店门口的灯笼已经亮起,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晕,与山中阴冷诡秘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柳釗鹏推开店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老板正在灶台前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
“哟,小伙子,回来啦?”老板看到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怎么样,山上风景不错吧?就是这天色晚了,雾气重,你没迷路吧?”
柳釗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还好,找到路下来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老板,再给我来碗面吧,还是牛肉面。”他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更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思绪。
“好嘞,马上就好!”老板利落地应道,开始烧水下面。
热腾腾的面很快端了上来。柳釗鹏拿起筷子,却有些食不知味。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逐渐被暮色和雾气吞噬的青雾山轮廓,大脑飞速运转着。
南宫柔提前两天,带着专业的团队和设备进驻场地,这绝对不正常。结合前世董颖正是在那里遇害,这几乎可以肯定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然而,他现在手里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跑去告诉警察,说南宫家的大小姐要谋害他的同学?且不说警方会不会相信一个高中生毫无根据的指控,就算信了,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又能对南宫柔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打草惊蛇之后,反而可能迫使对方改变计划,采用更隐蔽、更难以防范的手段。
那么,阻止董颖参加这次拍摄呢?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决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南宫柔真的对董颖抱有必除之而后快的恶意,那么这次不成,必然还会有下一次。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董颖身边,总会有疏漏的时候。下一次,对方只会准备得更加充分,手段更加隐蔽。而他,还能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吗?叶笙歌那句关于“代价”的诘问,如同警钟般在他脑海中回响。回溯时间这种逆天之举,绝不可能没有代价,而这代价究竟是什么,他至今仍未知晓。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必须一次性解决问题。
既要拿到南宫柔策划这一切的决定性证据,将她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连根拔起,又要确保董颖在整个过程中毫发无伤。这听起来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敌在暗,我在明;敌强,我弱。南宫柔拥有财力、人脉和信息的绝对优势,而他,只有一个来自未来的、充满悔恨的灵魂,和一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挚友的决心。
该如何破局?
柳釗鹏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条,汤汁都快凉了。他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却又一次次地陷入死胡同。证据……证据是关键。如果能拍到南宫柔与犯罪团伙接触的画面,或者录下她策划阴谋的对话……但对方如此谨慎,怎么会轻易留下把柄?而且,他该如何在保护董颖的同时,去获取这些证据?
“小伙子,面都快坨了,不好吃了。”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老板拿着抹布,一边擦拭着旁边空着的桌子,一边关切地看着他,“看你愁眉苦脸的,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跟大叔说说,虽然大叔不一定帮得上忙,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柳釗鹏抬起头,看着老板朴实的脸庞,心中微微一暖,但他无法言说真相,只能含糊地应道:“没什么,谢谢大叔,就是在想些学习上的事情。”
“学习啊……学习是重要,但身体更重要。”老板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我看你一下午都在山上跑,现在又心事重重的,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就在这时,店门再次被推开,铃铛清脆作响。四个年轻人鱼贯而入,三男一女,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休闲的户外运动装,身上还沾着些草屑泥土,似乎也是刚从山上下来的。他们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润和兴奋。
“老板,老规矩,四碗炸酱面,多加酱!”其中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男生熟稔地喊道,声音洪亮。
“好嘞!王哥你们今天又去爬山了?”老板立刻站起身,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显然和他们很熟络。
“是啊,老李,今天走了西边那条线,风景真不错!”被称作王哥的男生笑着回应,和其他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那名唯一的女生扎着利落的马尾,面容清秀,一边用纸巾擦着汗,一边和其他人说笑着。
“这几天可是天天都来照顾我生意啊,”老板一边下面一边搭话,“这青雾山都快被你们逛遍了吧?”
“差不多吧,”另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些的男生接口道,“这边空气好,人也少,比那些热门景区舒服多了。我们打算把每条小路都探一遍。”
“那敢情好,以后常来!”老板乐呵呵地说着,手脚麻利地将四碗面端了上去。
那四人显然饿坏了,开始大口吃面,不时交谈几句,讨论着今天的路线和看到的景色,气氛轻松愉快。
柳釗鹏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过多留意这几人。但听到老板和他们如此熟稔的对话,以及他们提到“这几天天天都来”、“把每条小路都探一遍”,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他转过头,状似随意地向老板问道:“大叔,这几位是……?”
“哦,他们啊,”老板一边收拾灶台,一边随口答道,“是这几天常来的客人,好像挺喜欢爬山的,几乎天天都来青雾山,完了就在我这儿吃碗面。人挺不错的,也挺照顾我生意。虽然也不知道具体叫啥名字,但混了个脸熟。”
天天都来?柳釗鹏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四个年轻人。他们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登山爱好者,举止自然,谈笑风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青雾山虽然偏僻,但有一些户外运动爱好者前来探险,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他压下心中那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疑虑,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面临的困境上。当务之急,是如何在周日那天,既能保护董颖,又能抓住南宫柔的马脚。
或许他可以提前潜入布置好的场地,安装一些隐蔽的录音或录像设备?但这需要专业的器材和技术,而且风险极高,很容易被发现。
又或者他可以利用自己对“未来”的了解,在关键时刻制造一些“意外”,打乱南宫柔的计划,迫使她露出破绽?但这同样需要精密的策划和运气。
一个个方案在脑海中浮现,又一个个被否定。他知道,自己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一个能够同时达成“保护”与“证据”双重目标的计划。时间只剩下两天,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浓重的夜色包裹着远处沉默的青雾山,只有山脚下零星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四个年轻人吃完面,和老板道别后,便结伴离开了,他们的说笑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面馆里又只剩下柳釗鹏和老板两人。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感受着肩头沉重的压力。前世的悲剧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失败的代价。这一次,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等等!
柳釗鹏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虽然有些丢脸,但有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