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日，星期天。天空有些阴沉，云层低垂，给这个本就笼罩着神秘面纱的日子更添了几分压抑。
柳釗鹏起得很早，仔细检查了昨晚准备好的装备——藏在书包夹层里的那根实心钢棍，衣服内侧的简易护甲，还有充满电、调至静音的手机。
他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运动装，将必要的物品塞进一个轻便的腰包系在衣服内侧。一切准备就绪，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家门。
与董颖在巷口会合时，她今天穿着便于户外活动的米色长袖T恤和卡其色工装裤，头发扎成利落的丸子头，背着一个装画具的帆布背包，看起来清爽又充满活力。
只是她的表情有些微妙，看到柳釗鹏真的准时出现，眼神中除了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真的是为了还钱才来的。
原因太简单了：穿的太平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走吧。”
柳釗鹏接过她略显沉重的画具包，语气平静。
两人乘坐公交车前往青雾山。
车上，董颖的话比平时少了许多，只是偶尔指着窗外的景色说上两句。
柳釗鹏能感觉到她那份轻微的别扭，但他现在无暇分心去安抚，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战场上。
到达青雾山脚约定的汇合点时，南宫柔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优雅的浅灰色户外套装，长发编成精致的发辫，身旁站着两名穿着便装、但举止干练的像是助理模样的人员，以及一个背着专业摄影器材的中年摄影师。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不远处。
“小颖，柳釗鹏同学，你们来了。”南宫柔迎上前，笑容温婉得体，目光在柳釗鹏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一丝了然。
“柔姐早！”董颖立刻扬起笑容，小跑过去。
柳釗鹏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钱，递了过去：“南宫同学，这是上次的面钱，谢谢你。”
南宫柔微微一怔，随即莞尔，并没有推辞，大方地接过：“柳同学太客气了，小事而已。”
她的态度自然，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次同学间再普通不过的帮忙。
还钱的事就此了结。柳釗鹏退到一旁，表明自己只是陪同，不会打扰她们工作。
南宫柔对此并无异议，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开始指挥助理和摄影师准备上山。
一行人沿着山路向那片小山坡进发。山间的青雾比柳釗鹏前天来时似乎更浓了些，阴沉的天气让能见度变得更低，十米外的景物都朦朦胧胧。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和泥土气息。柳釗鹏沉默地跟在队伍最后，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留意着前方南宫柔的一举一动。
到达那片金黄的芦苇荡和清澈水潭边时，柳釗鹏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紧。
就是这里，前世悲剧发生的舞台，而此刻，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简易的拍摄场地。
反光板、简易的背景布、折叠椅等设备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显然是昨天就准备好的。
“这里景色真的很美，光线虽然不算最好，但有种朦胧的诗意。”南宫柔环顾四周，对摄影师说道。
“王老师，我们今天主要拍一些自然状态下的写生和互动镜头，不用太刻意。”
摄影师点头表示明白。
拍摄很快开始，南宫柔引导着董颖在水潭边摆好画架，调好颜料。
董颖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在南宫柔温和的鼓励和摄影师专业的指导下，逐渐放松下来，沉浸到绘画的状态中。
她专注地观察着眼前的景色，手中的画笔在画布上轻轻勾勒，侧脸在朦胧的天光下显得宁静而美好。
柳釗鹏选了一个不远不近、既能看清全场又不易被注意到的位置，靠在一棵老树下，目光紧紧跟随着董颖，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监控着南宫柔和她的两名助理。
那两名助理一直很安静，大多时候只是帮忙递送东西或者调整反光板，行为并无异常。摄影师则专注地捕捉着镜头。
“对，小颖，就这样，身体放松一点，表情自然些……很好！”
南宫柔的声音轻柔地传来，她不时会走上前，帮董颖调整一下姿势，或者指着某个景物品评几句，两人的互动看起来十分融洽。
拍摄进行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期间换了几个角度和场景。有董颖独自写生的特写，有她和南宫柔一起讨论画作的画面，还有两人在水边漫步的远景。
整个过程中，南宫柔表现得无可挑剔，专业、耐心、亲切。
拍摄告一段落时，已近中午。天空的阴云似乎散开了一些，透下几缕稀薄的阳光。
“辛苦啦，小颖！”南宫柔笑着拍了拍手，“表现得很棒！我们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然后你可以继续画你的画，我们补几个安静创作的镜头就好。”
助理们从带来的保温箱里取出精致的便当盒、水果和三明治，甚至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红茶，在一块铺开的野餐布上摆好。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
“哇，好丰盛！”董颖惊喜地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
“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希望合你口味。”南宫柔微笑着招呼她和柳釗鹏，“柳同学也一起来吧。”
柳釗鹏本想拒绝，但看到董颖期待的眼神，还是走了过去，在野餐布边缘坐下，只拿了一小块三明治和一瓶水，慢慢吃着，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董颖和南宫柔。
三人围坐着开始野餐。
气氛比刚才拍摄时轻松许多。董颖兴奋地和南宫柔讨论着刚才拍摄的感受，请教着一些绘画上的技巧。
南宫柔耐心地解答着，言辞恳切，时不时还会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引得董颖咯咯直笑。
“柔姐，你懂得真多，不仅学习好，对艺术也这么有见解。”董颖由衷地赞叹。
“只是平时接触得多一些罢了。”南宫柔谦虚地笑了笑，端起红茶抿了一口，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安静坐在一旁的柳釗鹏，“柳同学似乎对绘画不感兴趣？”
柳釗鹏抬起眼，淡淡道：“嗯，不太懂。”
“那真是可惜了，小颖画得很有灵气呢。”南宫柔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意味，又转向董颖，“对了，小颖，下午你可以自由创作，画你想画的。
我看那边那片芦苇在风中摇曳的姿态特别美，你可以试着捕捉那种动态。”
“嗯！我正想画那个呢！”董颖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创作的激情。
野餐结束后，助理们收拾好东西。
董颖重新回到画架前，开始专心致志地描绘那片金黄的芦苇。
南宫柔则和摄影师在稍远的地方低声讨论着后续可能补拍的镜头，两名助理安静地站在一旁。
柳釗鹏依旧靠在那棵老树下，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朵竖起着捕捉每一丝声响，大脑飞速运转，将眼前的一切与记忆中的信息进行比对、分析。
根据董颖父母的陈述和警方后来的推断，董颖的遇害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前世的南宫柔，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链，早上，与董颖一起步行上山，下午，她在五点半左右也被山下主干道的监控拍到两人分别，董颖回山上，而她独自步行下山的身影，上山和下山都拍到了。
逻辑闭环，毫无破绽。
一个已经和遇害者分别了的人，怎么可能去动手呢？就算有那么一些疑问，恐怕也被那庞大的背景压了下来吧。
但重来一次，柳釗鹏发现了太多疑点，南宫柔提前两天带专业团队踩点布景；
她对这次活动的重视程度远超普通学生活动；她与董颖的“友谊”发展得过于迅速和刻意；还有她那杯可疑的酒……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今天下午，南宫柔就是凶手——也就是说，她今天下午就要动手。
从青雾山步行到山下主干道，以正常速度大约需要三四十分钟。
如果她要制造五点半出现在监控中的“证据”，那么最早四点半到最晚五点之间，她和董颖就必须离开这里，并且确保董颖回到在这之后“出事”，
也就是说，很可能在下午四点半左右，她就会开始下山，或者是找机会离开。
柳釗鹏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一点四十分。距离他预估的危险窗口，还有三个多小时，虽然现在还有不少疑问，柳釗鹏也不想去想了，至于作案动机什么的等事情解决再说吧。
他昨天晚上提前做了安排，让汪金城准备就绪，柳釗鹏至今已经提前设定好了一条可以一键发送的短信，如果没有信号屏蔽装置，他亲自卡着时间发就行，如果有时间装置，汪金城也是会在5点钟报警，两手准备，只等鱼儿上钩。
将手机调回静音，同时保持震动模式，塞回内侧口袋，柳釗鹏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了正在认真画画的董颖。
“你会用什么办法让小颖回来呢——是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