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时光在画笔与颜料的交织中缓缓流淌。董颖已经完全沉浸在她的创作里,画布上金黄的芦苇荡已初具雏形,笔触生动,捕捉着风过苇丛时那瞬间的摇曳姿态。她微微蹙眉,时而退后两步审视画面,时而又凑近添加细节,神情专注而宁静。
南宫柔则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外文画册,偶尔抬头看看董颖的进展,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摄影师和两名助理已经收拾好了大部分器材,安静地待在稍远处,低声交谈着什么。
柳釗鹏依旧靠在老树下,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董颖身上,确保她始终处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监控着南宫柔及其随从的每一个细微举动。山间的风带着湿意,吹得芦苇沙沙作响,也带来了远处沼泽若有若无的、带着水腥的气息。时间在宁静的表象下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差不多了,”南宫柔合上画册,看了一眼腕表,站起身,声音轻柔地对董颖说,“小颖,今天就画到这里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收拾一下,慢慢走下山,还能赶上晚霞。”
董颖闻言,有些不舍地放下画笔,后退几步,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这幅画我还挺喜欢的!谢谢柔姐今天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写生!”
“你喜欢就好。”南宫柔微笑着走过来,帮她一起收拾画具,“今天的拍摄也很顺利,素材足够了。我们一起走回去吧?路上还可以聊聊天。”
“好呀!”董颖高兴地答应,动作利落地将颜料和画笔收进工具箱。
柳釗鹏也默默站起身,背好自己的背包。他看了一眼手机,下午三点二十。比预想的稍早一些,但仍在可能的“窗口期”内。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高度警惕,也许是他这一只蝴蝶让世界发生了一点偏转吧。
一行人开始沿着来时的山路下山。南宫柔自然地走在董颖身边,两人继续着关于绘画和学校的轻松话题。南宫柔的谈吐依旧优雅得体,知识面广博,总能接上董颖的话头,又不着痕迹地引导着话题,让交谈气氛始终融洽愉快。董颖显然很享受这样的交流,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
柳釗鹏则落后几步,沉默地跟在后面。他的耳朵捕捉着她们的每一句对话,眼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变化。山路蜿蜒,林间的光线随着日落临近而变得更加昏暗,雾气似乎也比上山时浓重了些许。
“今天真的很开心,”董颖边走边对南宫柔说,“感觉学到了很多,而且这里的风景太美了,以后还想再来!”
“嗯,这里确实是个让人静心的好地方。”南宫柔轻声应和,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沉默跟在后面的柳釗鹏,唇角微弯,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深意,“如果没有某人在旁边一直盯着的话,气氛应该会更放松、更开心一些吧?”
董颖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柳釗鹏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有些尴尬地转回头,小声为柳釗鹏辩解:“釗鹏哥他……他就是那样,不太爱说话……”
柳釗鹏听到了南宫柔的话,但他面色未变,只是将目光从董颖身上移开,投向远处雾气缭绕的山林。他知道南宫柔在试探,或者说,在表达某种不悦。
他此刻才不会有任何过激反应。按照他的推断,南宫柔的计划应该会大致遵循前世的轨迹——在分别后,由其他人动手。他必须确保董颖按照原定的进程,走到那个关键的节点,才能让危险暴露出来,同时又不至于让董颖真正涉险。任何过度的刺激,都可能促使对方改变计划,采用更不可控的手段。他需要忍耐。
南宫柔见柳釗鹏毫无反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婉的模样,拍了拍董颖的手背:“开玩笑的。我们继续走吧。”
一行人继续下山。随着海拔降低,雾气稍散,已经能看到山下公路的轮廓和零星的灯光。柳釗鹏的心跳逐渐加快,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快要到了。
终于,他们走到了山脚,来到了那条连通青雾山与外部公路的主要岔路口。这里相对开阔,路边立着一根略显陈旧的电线杆,上面安装着一个半球形的交通监控摄像头——这正是前世拍到南宫柔“独自下山”关键证据的地方。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的云层被落日余晖染上了一层暗淡的金红色。山风带着凉意吹过。
“总算到啦!”董颖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脚踝。她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自己随身背着的小包,准备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然而,她的手在包里摸索了几下,脸色突然一变:“咦?”
“怎么了,小颖?”南宫柔关切地问。
“我的……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董颖有些着急地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一点查看,看起来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肯定是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在画画的地方了!”
柳釗鹏的心猛地一沉。来了!和前世一样,或者说,是南宫柔引导下必然会出现的折返理由!
“哎呀,那怎么办?”南宫柔蹙起秀眉,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回去找的话,天都快黑了……”
“我一定要找到它!”董颖语气坚定,那是她很重要的东西,“柔姐,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去找一下,很快的!”
“那怎么行?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南宫柔立刻表示反对,她的担忧看起来情真意切。
“我陪她回去。”柳釗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上前一步,站到董颖身边。
董颖愣了一下,看向柳釗鹏。南宫柔的目光也在柳釗鹏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神色复杂,似乎有诧异,有审视,还有一丝极快掠过的、冰冷的东西。
“可是……”董颖还想说什么。
“就这样。”柳釗鹏打断她,语气不容反驳,“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南宫同学,你们先下山吧,我们找到东西就回来,不会太久。”
南宫柔沉默了几秒,目光在柳釗鹏和董颖之间转了转,最终,她脸上重新露出那抹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无奈和关切的笑容:“好吧……那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尽快回来,天黑后山里就不安全了。需要我让助理留一个手电给你们吗?”
“不用了,谢谢。”柳釗鹏干脆地拒绝。
“那……好吧。小颖,找到东西就赶紧下山,别耽搁。”南宫柔又叮嘱了董颖一句,这才带着摄影师和两名助理,转身朝着主干道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优雅而从容,很快就融入了昏暗的光线里。
看着他们走远,柳釗鹏立刻转向董颖:“我们走,快点。”
“哦……好。”董颖虽然觉得柳釗鹏的态度有些过于严肃和急切,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跟着他转身,重新踏上了返回山坡的山路。
在青雾山另一侧,一片更为茂密、人迹罕至的灌木丛后,四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聚拢。他们穿着深色的、便于隐藏的衣物,脸上带着戾气,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而冰冷。其中一人正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山里的动向。
“发现雏鸟,按原计划,准备动手”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通过便携式对讲机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收到。”另外三人低声回应,开始检查手中的工具——结实的麻绳、胶带、还有闪着寒光的短刃。他们摩拳擦掌,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