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借口拙劣,但他没有试图掩饰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焦虑与沉重。
南宫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她没有立刻继续说话,目光在柳釗鹏脸上仔细巡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她轻轻笑了笑,那笑容礼貌而含蓄,并未深入眼底:
“柳同学,你看来和这座山颇有缘分。”
她顿了顿,视线越过柳钊鹏,扫了一眼蜿蜒向上的寂静山道,又落回他脸上:“不过,这里毕竟偏僻,一个人走动,还是小心些为好。”
“谢谢提醒。”柳釗鹏点头,他沉吟了一下,目光直视着南宫柔那双清澈却仿佛隔着一层薄冰的眼睛。
决定不再绕弯子,时间紧迫,每一分信任都需要冒险去争取。
“南宫同学,”他向前迈了半步,距离车窗更近些,压低了声音。
“其实……我特意走到这里,一方面是心里乱,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再遇到你,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谈——单独谈谈。”
中间纯骗人,柳钊鹏可没想故意遇见,不过总得争取一下人家女孩子的好感吧。
“单独谈谈?”南宫柔重复了一遍,眼中讶异之色更浓。她微微侧头,齐肩长发随着动作滑落几缕。
“柳同学,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熟络到需要‘单独谈谈’的程度。而且……”她瞥了一眼车内沉默的司机,“我现在不太方便。”
“是关于董颖的。”柳釗鹏打断了她,声音虽低,却斩钉截铁,“也关于……你一直在调查的事。”
这句话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南宫柔眼中激起了明显的波澜。
她脸上的礼貌性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以及一丝被骤然触及秘密的警惕。她的手指在车窗边缘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山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几秒钟后,南宫柔忽然对司机低声说了句:“李叔,稍等我一下。”
然后,她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米白色的针织衫和深色长裙衬得她身形修长,站在山道旁,与周遭略显粗犷的自然环境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
她关上车门,对柳釗鹏示意了一下:“边走边说吧。不过,”她抬起眼,目光清冽,“柳同学,我希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及……后果。”
“我很清楚。”柳釗鹏郑重地点了点头。
商务车缓缓驶向前方不远处的路边空地停下,并未离开,显然在等待。
南宫柔则与柳釗鹏并肩,沿着上山的石板路,慢慢向前走去。脚步声一轻一重,敲打着寂静。
“你想谈什么?”南宫柔率先开口,开门见山。
柳釗鹏组织着语言,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可能决定合作能否达成,甚至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反应。
“首先,我想为之前的态度道歉。”他诚恳地说,“前几天,包括昨天,我对你有所怀疑,态度不算友好。但我现在知道,那是我错了。”
南宫柔脚步未停,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其次,”柳釗鹏继续道,目光直视前方蜿蜒的山路,“我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恶意。不仅没有恶意,
我甚至认为……我们或许站在同一边,面对着相似的危险,或者,在追查相互关联的真相。”
南宫柔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同一边?相似的真相?
柳同学,你说的话越来越让我听不懂了,先说董颖,她是我的同学和朋友,我关心她的安全,帮助一下,这很正常。
至于我‘调查’什么……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
她的否认在意料之中,柳釗鹏知道,不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很难取信于这个聪明而警惕的女孩。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南宫柔。山风吹动两人的发梢和衣角。
“南宫同学,”他的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知道你转学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读书,我知道你在查一件事——一件关于很多年前,发生在南城,与你母亲有关的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南宫柔脸上的平静面具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那双向来清澈平静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秘密被骤然揭穿后的无措,以及随之涌起的强烈警惕与几分冰冷的锐利。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死死锁定柳釗鹏,“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她的反应证实了柳釗鹏的猜测,在另一条时间线上,四年后的南宫柔独自背负着这个秘密,或许从未向人提及。
此刻骤然被一个算不上熟络的同学点破,对她的冲击可想而知。
“我没有恶意。”柳釗鹏再次强调,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我知道这件事,纯属……意外,具体来源我暂时无法解释。
但请你相信,我并非从任何对你不利的人那里得知,恰恰相反——因为我意识到,你调查的事情,可能和现在威胁到董颖安全的事情,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说辞,模糊解释他知道的部分信息,不暴露时间回溯这个惊人的秘密。
总不能直接说:美女,这件事其实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柳钊鹏个人认为这句话说完之前,自己的头应该会先被吵死。
南宫柔紧紧抿着嘴唇,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她盯着柳釗鹏,似乎想从他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里判断真伪。山间的风似乎都凝固了。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强行压下的冷硬:
“就算你知道一些……陈年旧事,那又能说明什么?这和董颖现在有什么关系?柳釗鹏,如果你是在用这件事要挟我,或者故弄玄虚……”
“我不是要挟,也不是故弄玄虚。”柳釗鹏打断她,眼神坦荡而急切,“南宫同学,请你仔细想想。
你转学过来后,刻意接近董颖,对她友善,但自己还在调查那些事。
你对那些事有预感,或者察觉到了什么,对不对?你母亲的事,让你对南城、对某些特定的人或地方,有着超乎常人的警惕和关注。
而我的预感……我的‘知道’,同样源于对董颖可能面临危险的强烈不安,我们的信息来源不同,但指向的焦点,很可能重合。”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关键的话:
“我认为,董颖可能无意中卷入了某些与你母亲当年遭遇类似性质的麻烦里。
而我们,如果各自为战,很可能谁都阻止不了。但如果我们合作,共享信息,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合作?”南宫柔喃喃重复,眼神中的冰冷锐利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索和挣扎。
柳釗鹏的话虽然依旧含糊,但逻辑链条却隐约能自洽,更重要的是,他点出了“母亲”这个关键词,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着。
她再次沉默,目光从柳釗鹏脸上移开,投向远处青雾山郁郁葱葱的山林,眼神飘忽,仿佛看到了时光另一头的某些景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柳釗鹏耐心等待着,心跳如鼓。他知道,这是决定性的时刻。
终于,南宫柔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这一次,她眼中的戒备和冰冷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凝重,以及一丝……释然?
“柳釗鹏,”她叫了他的全名,语气正式了许多,“你刚才说,你之前的怀疑是错的?”
柳釗鹏点头:“是。我承认,我之前怀疑过你接近董颖别有用心。但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那样的人。”
南宫柔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些许复杂意味的弧度。
“你的怀疑,还有你的‘调查’,”她轻轻说道,语气缓和下来,“演技真的很差,柳釗鹏同学。”
“啊?”柳釗鹏一愣。
“星期五,你突然请假,跑到这青雾山来。”南宫柔看着他,眼神里多了点了然。
“跑到山道这边……你以为很隐蔽吗?我当时带着那么多人在山上,早看到你了。你那一脸‘我在调查重要线索’的紧张样子,想不注意到都难。”
柳釗鹏顿时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上次回溯时的行动,早就落在了南宫柔眼里。
不对呀,少女,前几天你不是以为我要追你吗?好吧,这个更尴尬。
“那么现在呢?”南宫柔问,目光灼灼,“现在你来找我,提出‘合作’,是理清思路了,还是找到了更确凿的证据?”
“算是……理清了一部分。”柳釗鹏斟酌着词句,“至少我确认了,你不是敌人。
而且,我们可能有共同的目标——保护董颖,以及,弄清某些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东西。
至于证据……我暂时没有确凿的,但我有一些基于特定信息源的推测和预感,非常准确。”
他无法透露时间回溯,只能用“预感”和“信息源”来代指。
南宫柔再次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评估柳釗鹏的可信度与价值,最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好吧。”她说,声音恢复了清亮,但带上了一种结盟般的郑重。
“我同意……暂时合作,共享与董颖安全相关、以及一些与我母亲旧事有关联的信息,但是,”她语气一转,目光锐利,“我有条件。”
“你说。”
“第一,合作仅限于当前事项,不得深究彼此隐私,除非自愿透露。”
“第二,所有行动必须谨慎,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将自己以及他人置于更明显的危险中。”
“第三,如果我发现你有所隐瞒,或者你的行动危害到调查或安全,合作立刻终止。”
“同意吗?”
柳釗鹏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南宫柔伸出手:“那么,合作成立。”
柳釗鹏握住她的手。少女的手微凉,但握力坚定。
松开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少了许多猜忌的隔阂,多了一份基于共同目标的凝重默契。
“那么,合作者,”南宫柔语气轻松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那个‘强烈的预感’,关于董颖,具体指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
柳釗鹏沉吟了一下,决定给出一个明确的警示,但又不能太过具体吓到她或引发不可控变化。
“周日。”他沉声道,“也就是明天,青雾山,三男一女的劫匪,他们首先会绑架面店老板的女儿,他们已经踩点好久了。”
南宫柔的脸色凝重起来:“周日……青雾山……”她若有所思,“我和董颖说过,我们明天就要去拍摄节目,顺带写生,你说的三男一女好像确实听说过。”
听说过?真不愧是大小姐,手底下人也看着吗?
“务必请确保小颖明天不会单独行动。”柳釗鹏立刻说,“或者,至少确保她有可靠的同伴,并且不去偏僻区域。”
“我明白。”南宫柔点头,“我会想办法。
另外,关于我母亲的事,以及我目前查到的一些可能有关的线索,我们找个更安全的地方细说,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