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日,星期天。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南城的街道上,给这个微凉的秋日早晨镀上一层浅金色。
青雾山脚下,董颖早早地等在了约定的公交站台旁。她今天穿了一身适合户外活动的浅色运动装,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背上背着画板和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满了写生用具和野餐食物。
她踮着脚尖,不时张望着道路尽头,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站台边。后车窗降下,露出南宫柔微笑的脸。
“小颖,等很久了吗?”她的声音温和。
“没有没有,柔姐,我也刚到!”董颖眼睛一亮,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来,车内温暖而舒适,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我又不比你大多少,叫我柔柔就行,这是我的小名,像你的小颖一样。”
南宫柔今天也穿着便于活动的休闲装,浅灰色的运动外套搭配深色长裤,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少了几分平日的精致,多了几分清爽。
她脚边放着专业的摄影器材包和一个同样不小的野餐篮。
“好的,柔柔,你今天这身真好看!”董颖从善如流,打量着南宫柔,由衷地赞叹,“不像我,就是随便穿穿。”
“你穿这样才适合爬山写生。”南宫柔笑着摇头,示意司机开车,“我也是随便搭的。”
车子平稳地驶向青雾山。路上,两人自然地聊起了天。
“釗鹏哥今天居然又不来。”董颖撅了撅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抱怨。
“明明星期五约好,星期六我们出去玩,结果一大早发个消息说又有急事,这个星期他真的好奇怪!”
她掰着手指数起来:“作业不怎么做,游戏也不怎么打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前天我晚上回家晚了点,他居然在巷口等了我半个多小时,说是不放心。”
她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低了些,“虽然……是有点感动啦,但总觉得他太紧张了,好像我会随时不见一样。”
南宫柔听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想起昨天柳釗鹏那严肃得近乎凝重的表情——这就是所谓两小无嫌猜吗。
“这么细心啊?”她侧过头,看着董颖,眼里带着促狭,“难道说……以前你们约会的时候,他都没这么仔细?看来这一个星期,柳同学进步很大嘛。”
“柔柔!”董颖的脸更红了,伸手轻轻拍了南宫柔一下,“什么约会不约会的……我们就是一起去图书馆,或者逛逛公园而已,以前他……他才没这么啰嗦呢。”
话虽这么说,但她眼底的笑意和羞涩却藏不住。
她凑近南宫柔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少女分享秘密时特有的雀跃和忐忑:
“其实……昨天他虽然放我鸽子,但后来晚上特意来找我道歉,还送了我一个小礼物。”
她从外套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丝绒小袋装着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一枚很简洁的银质叶子书签。
“他说是赔罪……”董颖的指尖轻轻抚过书签的纹路,“让我看书时用。柔柔,你说……他是不是……嗯?”
她没有说完,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和询问。
南宫柔看着那枚书签,又看看董颖羞涩又期待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有对这份单纯美好的触动,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她知道柳釗鹏这反常的背后,是多么残酷的真相和多么巨大的压力。
幸好这一次应该不会像自己和母亲一样是悲剧了。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董颖的手背,将那枚书签放回丝绒小袋,声音温和:“礼物很漂亮呀,柳同学有心了。”
她顿了顿,将话题轻轻带开,“不过今天,我们就好好享受山里的风景和写生的乐趣吧,
其他的,等今天平安开心地过完了,再慢慢想,嗯?”
董颖点了点头,小心地收好书签,脸上红晕未退,但注意力似乎已经被转移到了对今天活动的期待上。“嗯!今天天气真好,肯定能拍到很棒的照片,画也很好看的画!”
车子抵达青雾山南坡的停车场。
两人下车,背上各自的装备,沿着修葺良好的步道向山中走去。
上午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山林被秋意染上了丰富的色彩——深绿、金黄、橙红层层叠叠。
空气清新,带着落叶和泥土的气息。南宫柔拿出相机,开始寻找角度拍摄。
她的技术很专业,取景构图都颇有章法,不时让董颖在镜头前摆个姿势,或是以山林为背景拍些人像——再不济,旁边还有这么多工作人员呢。
董颖则更多时候举着速写本,用铅笔快速捕捉眼前掠过的景致。
一棵姿态奇崛的老树,几片在阳光下脉络分明的红叶,溪边光滑的卵石……她的笔触不算特别娴熟,但很灵动,带着对所见事物的喜爱。
一个上午,在南宫柔雇佣的专业团队的协助之下,她们便完成了学校的宣传片,接下来她们有大把的时间自由活动。
她们聊学校的趣事,聊最近看的书和电影,聊对未来模糊的憧憬。
董颖的笑声清脆,像林间跳跃的鸟鸣;南宫柔的微笑则始终温和得体,只是偶尔,她的目光会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留意着任何可疑的动静。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她们在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上铺开野餐垫,分享着各自带来的食物。
“要是釗鹏哥在就好了,他肯定喜欢这个烤肉饭团。”董颖咬了一口自己做的饭团,忽然说道,语气里有一丝遗憾。
南宫柔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将一块小巧的草莓蛋糕推到董颖面前:
“尝尝这个,别三句不离柳同学了,看来我对你的吸引力不如他哟。”
“哎呀,柔柔~这不一样嘛”
“哼~”
午后,她们继续往计划中的写生地点——南坡靠近溪流的那片枫林空地走去。
阳光透过渐浓的秋叶,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溪水潺潺,声音清脆,这里已经有不少游客和写生爱好者,但并不拥挤。
董颖选了个能看到枫树和溪流的角度,支起画板,认真地调起水彩。
南宫柔则在她不远处架起相机,拍摄一些溪流的慢门和枫叶的特写。
大约下午两点半左右,南宫柔挂在耳侧的、伪装成普通蓝牙耳机的通讯设备里,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电流杂音,随即是一个低沉简短的男声:
“小姐,目标已处理。三男一女,在试图接近面馆老板女儿时被我们控制。
确认身份,是流窜作案的绑架团伙,身上有工具,通讯设备里发现了踩点照片和计划。
已按您吩咐询问过他们了,暂时没发现与董颖小姐有直接关联的线索,人已移交给我们处理,不会再有麻烦。”
声音清晰而克制,说完便断开了。
南宫柔正在调整相机参数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她继续对着枫树对焦,按下快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但她的心,在那一刻确实落下了一块石头。
柳釗鹏的情报,分毫不差。时间、地点、人数、目标……全对。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所谓的消息来源可靠到了可怕的程度。
也意味着,他所说的其他事情——那些关于母亲、关于更深层联系的暗示——恐怕也……
她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在相机的掩护下,快速给柳釗鹏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解决了。和你所说一致。」
消息显示已送达,但久久没有回复。
南宫柔收起手机,神色如常地走到董颖身边,看她画到一半的水彩。
“这里的红色可以再饱和一点,”她轻声建议,“阳光照到的部分。”
“对哦!”董颖恍然大悟,连忙调整。
下午的时光也在平静中度过,董颖完成了一幅令她自己相当满意的枫林溪流图,南宫柔也拍到了不少好照片。
将近四点,阳光开始西斜,山林中的光线变得柔和而富有层次,但温度也开始下降。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南宫柔看了看时间,提议道,“再晚下山天就黑了,山路不好走。”
“嗯!”董颖点点头,开始收拾画具,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今天真的好开心!画也画完了,照片也拍到了,东西也好吃!”她动作麻利地将画笔洗净,颜料收好,画板小心地拆下。
两人沿着来时的步道下山,游客已经少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几乎看不见人,山林恢复了它的宁静,只有风声和偶尔的鸟鸣。
黄昏的霞光开始在天边渲染,将云朵染成淡淡的金红色。
走到山下附近的路口时,董颖突然“啊”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南宫柔转头看她。
董颖的脸上露出了焦急和懊恼:
“我的……我的一个东西不见了!可能是收拾东西的时候掉在写生那儿了!”
她说着就要往回走,“那是我自己做的,很重要!我得回去找找!”
南宫柔心里猛地一颤。
回去?在这个时间点?独自?
昨天柳釗鹏凝重的表情和那句“晚上才能真正安全”的话,瞬间在她脑海中回响。
虽然匪徒已经解决了,但那种不安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心头。
在原初时间线里,她应该劝阻,或者提议明天再来找,然后便不再坚持,但是南宫柔想起了柳钊鹏的话,做出了一个与原初时间线根本不同的决定。
“我陪你回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静而坚定。
董颖愣了一下:“不用了柔柔,我自己快去快回就行,你在这里等……”
“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南宫柔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我们一起,快点找到,快点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转身重新踏上了上山的步道,步伐很快。
董颖看着南宫柔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和歉意,赶紧追了上去:“谢谢你柔柔!我保证很快找到!”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匆匆返回。
黄昏的山林比白天多了几分幽深,光线迅速暗淡下来,树影拉长,远处的景物开始模糊,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她们回到下午写生的那片枫林空地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山后,只剩下天边最后一线暗红的光。树林里已经相当昏暗,视线受阻。
“我记得我就坐在这块石头旁边……”董颖凭借着记忆,蹲下身,在草丛和落叶中仔细翻找。
南宫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为她照明,同时警惕地留意着四周越来越浓的黑暗。山林入夜后的寂静,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找到了!”几分钟后,董颖欣喜地叫了一声,从一块大石头旁的缝隙里。
摸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用彩色丝线缠绕编织而成的精致小挂件,形状像一只小小的鸟,她松了口气,珍惜地擦去上面的灰尘,握在手心。
“就是这个?”南宫柔凑近了些,借着手机的光,看清了那小巧的手工艺品。编织得很细致,配色也很雅致。“很漂亮,你自己做的?”
“嗯!”董颖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照着书上的教程学的,做了好久呢,本来想……”她话没说完,脸又有点红。
就在南宫柔刚想询问这挂件是不是原本打算送给谁时——不远处的树林阴影里,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两人同时一惊,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低垂的枝条,从那片愈发浓重的暮色与树影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是柳釗鹏。
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额发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身上沾着几片草叶。
但当他看到站在空地中的南宫柔和董颖时,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个笑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们,笑容在昏暗中格外清晰。
然后,他抬起手,朝她们挥了挥,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呀!釗鹏哥,你怎么来了?”
董颖声音里止不住的欢喜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