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南宫柔在甜品店门口分开后，柳钊鹏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打在脸上，带着秋日特有的干燥暖意，他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布局已经布下去了，能做的警告和预防都已经做了，和南宫柔的合作也达成了。
按理说，他应该感到一丝安心，至少这一次的人比上一次多多了，上一条酒鬼线的时候，自己完全是单打独斗，这回可是有老板贴金。
但恰恰相反。
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上一次，他像个傻瓜一样贴身跟着，结果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
这一次，叶笙歌那边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得见人影，却摸不清轮廓。
董颖、南宫柔、那伙绑匪、母亲的旧案、夏蝉的传说……所有线索像一团乱麻，明明感觉彼此相连，却找不到那个关键的线头。
柳钊鹏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明天。
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汪金城。
上一轮时间线里，星期六他和董颖出去玩，就在街上碰见过这货。
那家伙当时还挤眉弄眼地跟他打招呼，一副“我懂我懂”的欠揍模样。
这次嘛……
柳钊鹏按下拨号键，把手机贴在耳边，铃声响了好几下才被接起来，背景音嘈杂，夹杂着街边店铺促销的喇叭声和车流声。
“喂？鹏啊？”汪金城的声音带着点喘，像是在走路，“啥事儿？我正街上溜达呢，买杯奶茶。”
“别溜达了，”柳钊鹏直接说，“知道你在街上，过来上网，老地方，极速网咖。”
“啊？现在？我奶茶刚拿到……”
“我请。”柳钊鹏打断他，“赶紧的，有事儿跟你说。”
“你请？行啊！马上到！”汪金城的语气瞬间欢快起来，背景音里的脚步声明显加快了，“等我十分钟！”
挂了电话，柳钊鹏朝记忆里那家位于两条街外的网吧走去。
脚步不紧不慢，但心里那股没着没落的烦躁感，似乎因为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转移注意力的事情，而稍微平息了一点点。
网咖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混合着香烟、泡面和无数台机器散热的气味。
柳钊鹏刷了身份证，开了两台相邻的机器，刚坐下没一会儿，汪金城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里果然拎着杯奶茶。
“鹏子！够意思啊！”汪金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把奶茶往桌上一放，熟练地开机，“咋突然想起召唤兄弟了？周末没陪你家董颖？”
柳钊鹏没接这个话茬，直接点开了桌面上的《英雄连2》图标。“上号，打两把，陪我磨一会儿。”
“哟，有杀气啊。”汪金城嘿嘿一笑，也快速点开游戏，“来来来，让兄弟看看你手生了没，先说好，输了可不许急眼。”
两人很快进入游戏，选了经典的1v1地图，柳钊鹏用了西德国防军，汪金城选了美军。
加载画面一过，柳钊鹏的手指就快速在键盘和鼠标上移动起来，操作流畅——出兵流程早就铭记于心。
他需要这种专注，需要将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挤出去，哪怕只有几十分钟。
初期资源争夺，柳钊鹏的掷弹兵小队精准地卡住了关键油料点，配合一辆早早出来的222侦查车，把汪金城试图过来骚扰的工兵赶得鸡飞狗跳。
“我靠，鹏子你吃枪药了？这么猛？”汪金城在那边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补兵。
柳钊鹏没吭声，视线紧紧锁在屏幕上。他操控着部队稳步推进，侦查、压制、包抄，节奏压得汪金城喘不过气。
中期，柳钊鹏出了四号坦克，而汪金城憋了半天才拉出一辆谢尔曼，还在试图用步兵和反坦克炮构筑防线。
“你这迫击炮架得位置不行。”柳钊鹏突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要是在原初时间线必定嘲讽三波。
同时指挥着坦克绕了一个小弧线，从侧面碾过了那门孤零零的迫击炮阵地，顺带收掉了后面躲着的一队步枪兵。
“哎呀！”汪金城哀嚎一声，“就差一点！我要是刚才不出这门炮，早点出个灰狗（M8装甲车）绕你侧面，你肯定顾不上！”
柳钊鹏扯了扯嘴角，手指不停，四号坦克配合着掷弹兵和装甲掷弹兵开始冲击汪金城的主基地。“
你当我傻？你出灰狗，我不会出装甲掷弹兵带坦杀？或者早一步装甲？”
“那……那我还可以……”汪金城还在绞尽脑汁想翻盘的点子，屏幕上的抵抗已经越来越弱。
胜利画面弹出来的时候，汪金城瘫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没意思没意思，你这也太碾压了，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
柳钊鹏没看胜利统计，直接点了再来一局。
第二局，他选了苏军，打法更加粗暴直接，大量动员兵海夹杂着寥寥几门反坦克炮，就朝着汪金城的阵地平推过去。
汪金城试图用机枪碉堡和狙击手拖延，但柳钊鹏的步兵散兵线拉得极开，损失不小却坚定不移地往前拱，很快就把汪金城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
“投降投降！”汪金城直接打出GG，摘下耳机，郁闷地猛吸了一口奶茶，“鹏子，你今天是来拿我泄愤的吧？说，是不是跟董颖吵架了？”
柳钊鹏也慢慢摘下耳机，网吧里嘈杂的背景音重新涌入耳朵。
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胜利字样，心里却没有多少赢游戏的快感，依旧是那种空落落的焦躁。
“没吵架。”他随口应付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在鼠标侧键上滑动。
“那你打这么狠，不符合你平常蹲坑的作风……”汪金城嘀咕着。
柳钊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多玩玩三代就好了，放心，再过没几年就出了。
但游戏归游戏，柳钊鹏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一个非常关键的东西。
“喂，鹏子，发什么呆呢？还来不来？”汪金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柳钊鹏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打了，没意思。”
“嘿，赢够了就说没意思？”汪金城抱怨道，不过也没在意，自己点开了网页开始瞎逛，“那你干嘛？干坐着？”
柳钊鹏没回答，目光有些失焦地看着屏幕上游戏大厅的画面。
那些熟悉的图标、阵营标志、地图名称……刚刚结束的两局游戏画面碎片般地在脑海里回放。
汪金城抱怨的声音还在耳边：“……刚才那波我真不该急着出迫击炮，要是直接出个装甲车冲你侧翼，配合步兵包抄，说不定就能把你那波推线打回去……”
“你出装甲车，我不会出反坦克步兵？”柳钊鹏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好笑，哥们儿，你不会以为自己也能当事后诸葛亮吧。
这句话和几分钟前他反驳汪金城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但就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脑子里仿佛有一道极细的闪电劈过，照亮了某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黑暗角落。
——你动，对面也会动。
游戏里是这样。他出装甲车，对面就会出反坦克兵。他改变战术，对手也会调整策略，没有一成不变的剧本。
那……现实呢？
第一次时间回溯之后，事情的发展，难道就一定会按照“原初时间线”的剧本走吗——酒鬼线没有啊，星期天董颖没失踪，第二天星期一凌晨才不见。
他之前一直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变量”，是唯一知道未来并试图改变未来的人。所以他所有的行动，都基于“原初时间线”发生了什么，然后去阻止、去改变。
但是凶手呢？自己行动的同时，对面的凶手难道没有行动吗？酒鬼线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会改变自己出手的时间点。
这就是所谓蝴蝶效应吧，他在扇动翅膀的同时，风暴的路径可能早已改变。
这一次他提前和南宫柔合作，勉强还没有改变明天，幸好自己也没有做更多的安排。
但这会不会反而让隐藏在更深处的东西，提前行动或者转换目标？
上一次，悲剧发生在董颖和自己以及南宫分开后的凌晨——柳钊鹏当时还认为是南宫柔为主谋。
如果……那本身就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是在确认了白天没有机会或者出现了意外变数之后，才启动的备用方案？
那自己到底该不该去改变？
“我艹……”柳钊鹏低低骂了一句，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挂在桌边的耳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啊？怎么了？”汪金城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奶茶打翻。
柳钊鹏根本没顾上耳机，他转身一把抓住汪金城的肩膀，眼睛亮得吓人：“城子！谢了！你真是个天才！”
“啊？我？天才？”汪金城一脸懵，“鹏子你没事吧？游戏打傻了？”
“没事！好得很！”柳钊鹏松开他，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称得上明朗的笑容。
“我开了通宵，你随便玩！我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朝网吧外跑去，脚步又快又急。
“喂！柳钊鹏！”汪金城在后面喊，“你真走啊？不对，你开了通宵——钱都没交完啊，就两小时！柳钊鹏你tm就是个狗！利用完兄弟就跑！”
柳钊鹏早已跑出了网吧，秋夜微凉的风迎面扑来，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许，但心脏却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带着一种久违的、找到了方向的兴奋感。
他沿着街道快步走着，大脑飞速运转。
明天，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不应该像个保镖一样明着跟上去，那样太显眼，也太被动。
他应该在下面等，在山脚下，就是在原初时间线那个，她们分别的路口。
等白天的事情按照计划发生——或者说，按照他和南宫柔引导的安全版本发生。
然后，再悄然跟上去。
原初时间线里，案件发生在南宫柔和董颖分开之后，那么，重点就在后面，在她们分开之后。
他上一次酒鬼线中错过了，这一次，必须抓住。
思路清晰了，那种漫无目的的焦躁感褪去了不少，路过一家街边精品店时，他脚步顿了顿，拐了进去。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个用简单纸袋装着的银色叶子书签走了出来。
款式普通，材质一般，胜在样子还算精巧，是之前看到董颖那个丝绒小袋时，偶然记起的念头。
哄女孩嘛，便宜的也行，主要是那份心意，或许能稍微弥补一下昨天放她鸽子的愧疚。
他把小纸袋塞进口袋，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夜色渐浓，街灯次第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