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钊鹏”的头颅像一块风化的石灰岩,在沉闷的撞击声中碎裂开来,不是血肉横飞,而是迸溅出灰白色的石屑和碎块。
那双一直带着诡异微笑的眼睛部位,变成了两个空洞,随即整个“身体”失去了支撑,轰然倒地,摔在地上发出硬物碰撞的闷响,手脚和躯干也迅速崩解,化作一堆毫无生气的碎石。
浓雾翻滚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扰动。
真正的柳钊鹏就站在旁边,剧烈地喘息着,右手紧紧捂着左臂。
他的左手拳头皮开肉绽,鲜血正从指缝和伤口边缘不断渗出,顺着手腕滴落。
刚才那一下,他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抡起抡起自己的左拳从侧面狠狠砸在了那个冒牌货的太阳穴位置,反震的力量让他的手臂到现在还在发麻刺痛。
“没……没事吧?”南宫柔的声音颤抖着,她从地上撑起身,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堆碎石。
又猛地转向柳钊鹏,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上,才终于确认——这个会流血、会喘息、眼神里带着后怕和决绝的,才是真的。
“没事。”柳钊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甩了甩刺痛的左手,试图让麻木感消退些,但鲜血流得更快了。
他顾不上处理伤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翻滚的浓雾,“快起来,离开这里。快!”
谁知道这种鬼东西还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南宫柔咬紧牙关,忍住浑身的酸痛和恐惧带来的颤抖,挣扎着完全站起身。
她看了一眼旁边眼神空洞、软倒在地的董颖,想去扶,但自己腿脚也有些发软。
柳钊鹏已经一步跨了过来。他蹲下身,手臂穿过董颖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
董颖的身子很轻,昏迷中无知无觉地靠在他怀里。柳钊鹏天生力气就比常人大得多,此刻虽然左臂受伤,但抱起一个人并不算太吃力。
“能走吗?”他看向南宫柔,声音在浓雾中压得很低。
南宫柔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自己掉落的手电,光芒在浓雾中只能照出短短一截。
“能。”
“跟着我,尽量别出声。”
柳钊鹏说完,抱着董颖,转身朝着记忆中下山的方向迈开步子。
南宫柔紧跟在他侧后方,一手举着手电,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揪住了柳钊鹏后背的衣料,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浓雾比刚才更密了,像一堵移动的、灰白色的墙,包裹着他们。
能见度不足五米,甚至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太清,只能凭借感觉和偶尔露出的、熟悉的地面特征来判断方向。
四周死寂一片,只有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落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我……我联系不上我的人了。”南宫柔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压抑的恐慌。
“从刚才起,耳机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试过呼叫,没有回应。”
“我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柳钊鹏头也不回,声音低沉,“起雾之后,周围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安静得吓人。”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两人都隐约感觉到的可怕事实,“这地方……现在好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只进,不出。”
南宫柔的心沉了下去。结界?这种只存在于怪谈和传说中的东西?
“那……那我们能找到出去的路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柳钊鹏摇了摇头,动作很轻,但南宫柔看到了。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和雾气中显得格外冷硬。
“不知道。”他实话实说,“只能先往山下走。集中精神,注意听,注意看。”
两人不再说话,在浓雾中艰难地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柳钊鹏的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开始酸胀,伤口的刺痛一阵阵传来,但他抱紧董颖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
南宫柔紧紧跟随着,手电的光柱像一把脆弱的小刀,徒劳地试图划开厚重的雾障。
时间在死寂和紧绷中缓慢流逝,不知走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脚下和前方时——
“吱……吱吱……”
一阵细微的、像是粗糙石头摩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左侧的浓雾深处传来。
柳钊鹏和南宫柔同时僵住,猛地停下脚步。
柳钊鹏将怀里的董颖抱得更紧,身体微微侧转,将她和南宫柔护在身后稍远的位置,受伤的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则暗暗握成了拳,尽管那只手也满是伤口。
南宫柔的手电光迅速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光柱刺入浓雾,却什么也照不到,只有翻涌的灰白。
“吱吱……咯……”
声音似乎近了一些,而且不止一个方向,雾气仿佛在蠕动。
南宫柔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不由自主地更紧地抓住了柳钊鹏后背的衣服,指甲几乎要掐进衣料里。
然后,正前方的雾气,缓缓向两边分开了一些。
一个身影,从雾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穿着样式简单甚至有些朴素的衣裙,但布料和剪裁看得出曾经的考究。
身材纤细,长发挽在脑后,露出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容。她的眉眼,她的轮廓,她的气质……
南宫柔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抓住柳钊鹏衣服的手猛地收紧,葱白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柳……柳钊鹏……”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而颤抖,带着无法形容的惊恐和……某种更深的东西,“她……她……”
柳钊鹏也看清了那张脸。他没见过南宫柔的母亲,但是两人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现在柳钊鹏已经充分明白为什么在酒鬼线中他变成一个酒鬼了,同时也确定叶笙歌一定知道这个事儿,百分之一千!
“别看。”柳钊鹏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扶好小颖。”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将怀里的董颖轻轻放下,让她靠坐在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昏迷中的董颖无知无觉。然后,他将自己的胳膊从南宫柔死死攥着的手里,坚定而缓慢地抽了出来。
“待在她身边,别动。”他看了南宫柔一眼,那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对面的“石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它那双用粗糙石刻出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缓缓转向了柳钊鹏。
然后,和之前袭击南宫柔的那个“柳钊鹏”一样,它毫无征兆地动了。
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像是由沉重石块构成的身体该有的速度,瞬间拉近距离,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和迅猛,直扑柳钊鹏!
柳钊鹏早有准备,他没有后退,后退会把危险带给身后的两个女孩。
他从小力气就异于常人,不是训练的,是天生的,十岁不到,他就能掰弯钢管了,主打一个没有技巧,全是数值。
此刻,面对直冲而来的石人,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右拳蓄满力量,朝着石人那张酷似南宫柔母亲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硬碰硬!
“砰——咔!”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石块碎裂的声响。
柳钊鹏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石人的面门上,巨大的力量让石人的前冲之势猛地一顿,脸上顿时崩裂开蛛网般的裂纹,碎石簌簌落下。
但石人的冲击力以及反作用力也完全传递了过来,柳钊鹏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砸在了实心水泥柱上,指骨剧痛,整个人被反震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而石人的一只手,也带着冰冷的坚硬,擦过了他的肋部,火辣辣的疼。
石人似乎被激怒了,它根本不知疼痛为何物,面部破碎,但它动作丝毫未停,再次扑上,双手张开,朝着柳钊鹏的脖子和身体抓来。
柳钊鹏眼中狠色一闪,他强行稳住身形,无视左臂的伤痛和右拳的麻痹,再次迎了上去!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最原始的力量对抗和以伤换伤的打法。
他躲开抓向咽喉的一击,肩膀硬扛了另一只石手的挥扫,同时拳头像雨点般砸向石人的胸口、脖颈、头部!
“砰!砰!咔啦!”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石屑飞溅和柳钊鹏自己的闷哼,他的拳头很快血肉模糊,手臂、肩膀传来阵阵剧痛。
但柳钊鹏仿佛感觉不到,只是疯狂地攻击着。
石人的身体在他的蛮力打击下不断崩裂,碎石块掉落一地,那张与南宫柔极其相似的脸也布满了碎纹。
终于,在一声格外响亮的碎裂声中,柳钊鹏一记倾尽全力的勾拳,狠狠砸在了石人的下颌位置。
整个石质头颅几乎被这一拳打得向上扬起,与身体的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彻底断裂、爆开。
失去了头颅的石人身躯摇晃了一下,轰然倒地,碎成更大的一摊石块。
柳钊鹏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一棵树上,才勉强站稳。他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两只手都已是血肉模糊,皮肉翻开,鲜血淋漓,连手背的骨头似乎都隐约可见。
身上多处传来剧痛,肋骨可能伤了,左臂的伤口崩裂得更厉害。
“柳钊鹏!”南宫柔冲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看着他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你的手……”
“死不了。”
柳钊鹏从牙缝里吸着气,试图活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看向依旧昏迷的董颖,“小颖她怎么样?”
“还是没醒。”
南宫柔的声音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柳钊鹏的伤。
浓雾,似乎在他们战斗停歇后,变得更浓了。
灰白色的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紧紧包裹着他们,手电的光现在连三米外都照不透了,彻骨的寒意渗透进来,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寂静。
下山的路,早已迷失在无边的雾海中。
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
就在绝望开始啃噬南宫柔的心防时——
下山的方向,那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雾墙深处,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点光。
不是手电或灯火那种具体的光源,而是一种柔和的、淡淡的、仿佛月光般清冷莹白的光晕,朦朦胧胧地透了出来。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蝉鸣声。
“唧……唧……”
声音很轻,很细,断断续续,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萦绕。
在这深秋十月,绝不应该出现蝉鸣的季节里,这声音突兀地响起,穿透了浓雾,清晰地传入柳钊鹏和南宫柔的耳中。
两人同时愣住了,望向那光晕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