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最后一天，苏清鸢把抄好的《女诫》扔在桌上。
墨迹未干，她已换上利落的短打，推门时差点撞到廊下的春桃。
“小姐，您可算出来了！”春桃眼睛一亮，“皮革店的掌柜已经来问过三次了。”
“知道了。”苏清鸢抻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脆响，“备车，去新店。”
马车停在徐州城最繁华的街道口。
刚下车，就听见自家皮革店前的吆喝声震天响。
“走过路过别错过！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厂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欠下工钱三千万！”
“没办法，只能拿皮革抵工资！原价百两的腰带，现价只要十两！”
穿着工装的伙计站在高台上，手里挥着皮质腰带，喊得唾沫横飞。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苏清鸢站在人群外，满意地摸了摸下巴。
这广告词，还是她从前世的记忆里扒出来的。
果然，不管在哪，这种带点“狗血”的故事都格外吸引人。
“苏小姐！”掌柜的眼尖，挤过来行礼，“您可来了！”
“这才一上午，货都快卖空了！”
苏清鸢点头，跟着他往店里走。
店内更是热闹，客人挤着挑选皮包、马靴，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她随手拿起一个鹿皮钱包，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针脚：“质量盯紧点，别为了甩卖砸了招牌。”
“您放心！”掌柜的拍胸脯，“都是上好的料子，就是价格砍了一半。”
正说着，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
苏清鸢抬头，看见父母正站在那里，被伙计引着往里走。
柳氏先看到她，笑着招手：“清鸢，你也在这儿。”
“这店开得不错，瞧这热闹劲儿。”
苏承业脸上带着几分欣慰，目光扫过满店的客人，却在听到伙计的吆喝时，眉头皱了起来。
“江南皮革厂？还带着小姨子跑路？”他看向女儿，“这广告词是谁想的？”
“我想的。”苏清鸢坦然承认，“爹您看，效果多好。”
苏承业沉下脸：“胡闹！做生意讲究个诚信稳重，哪能用这种不三不四的话吆喝？”
“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苏家跟那些下三滥的厂子为伍。”
“爹，这您就不懂了。”苏清鸢笑道，“百姓就爱听这个，热闹，新鲜。”
“只要咱们的货好，他们管它什么厂倒闭，买得实惠就行。”
柳氏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孩子也是为了生意。”
“承业，你看这店里的光景，清鸢这脑子，确实随你。”
苏承业脸色稍缓，却还是哼了一声：“歪门邪道。”
但他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了。
看着女儿在店里有条不紊地指挥伙计补货、记账，和掌柜讨论后续的进货渠道，柳氏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袖子。
“你看，这孩子在生意上是真有天赋。”她低声道，“可终究是个姑娘家……”
“叶家的事，得抓紧了。”
苏承业点点头，目光落在苏清鸢身上，眼神变得坚定。
傍晚，苏府摆了晚宴。
红木圆桌旁，苏承业夫妇坐在主位，苏清鸢和苏明宇分坐两侧。
桌上的菜很丰盛，红烧肘子、糖醋鱼，都是苏清鸢爱吃的。
她正啃着肘子，苏承业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清鸢，有件事，爹娘想跟你商量一下。”
苏清鸢抬眼，嘴里塞得鼓鼓的：“什么事？”
柳氏接过话头，笑容温和：“你今年也十七了，按说早该议亲了。”
“爹娘给你看中了一户人家，叶家。”
“叶家？”苏清鸢动作一顿，“哪个叶家？”
“还能有哪个？就是开绸缎庄的叶家。”苏承业道，“叶老爷的独子叶文轩，你小时候见过的。”
“那孩子学问好，性子也稳重，跟你正好互补。”
苏清鸢把肘子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我不同意。”她干脆地说。
苏承业眉头一皱：“你还没见过人家，怎么就不同意？”
“不用见。”苏清鸢靠在椅背上，“叶文轩我有印象，小时候跟个闷葫芦似的，见了人就脸红。”
“说话细声细气，走个路都怕踩死蚂蚁，那德性，配得上我吗？”
“清鸢！怎么说话呢！”柳氏呵斥道，“叶公子是知书达理的君子，哪容得你这么说？”
“君子？”苏清鸢嗤笑一声，“我看就是个废物。”
“就他那样，还想娶我？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放肆！”苏承业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都震得叮当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轮得到你在这挑三拣四？”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父母之命？”苏清鸢也来了火气，“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我不嫁，谁爱嫁谁嫁去！”
“你……”苏承业气得说不出话，指着她的手都在抖。
柳氏连忙起身，按住丈夫的手，又转向女儿，语气软了下来：“清鸢，你别跟你爹置气。”
“叶家跟咱们家门当户对，叶公子人品又好，嫁过去你不会受委屈的。”
“娘也是为了你好，女孩子家，总得有个归宿。”
苏清鸢看着母亲，忽然眼圈一红，声音带上了哭腔：“娘，我不想嫁……”
“我还想在家里帮爹打理生意，还想……”
她本想装哭博同情，可看到父母坚定的眼神，就知道这招没用。
果然，苏承业不为所动：“别来这套！这事就这么定了！”
“过几日，我就请媒人去叶家提亲。”
苏清鸢猛地站起身，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我说了，我不嫁！”她盯着父母，“你们要是逼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苏承业寸步不让，“难道还要像上次那样，跑到烟雨楼胡闹？”
“我……”苏清鸢语塞，胸口剧烈起伏。
她知道，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了。
“这饭，我不吃了！”她一把推开椅子，转身就往外走。
“你们爱找谁嫁，找谁嫁去！”
“清鸢！”柳氏想叫住她，却被苏承业拉住。
“让她走！”苏承业深吸一口气，“我就不信，她还能翻天不成！”
苏清鸢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饭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和苏明宇咽口水的声音。
他看看父亲铁青的脸，又看看母亲担忧的眼神，默默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窗外，苏清鸢站在廊下，晚风吹起她的发丝。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叶家？叶文轩？
想让她乖乖嫁过去，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