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徐州城的飞檐翘角上。
苏府后院的青瓦房顶,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夜露,踩上去带着沁骨的凉。
苏清鸢蜷着腿坐在屋脊上,怀里揣着个暖手炉,目光却没落在近旁的海棠树,而是仰望着漫天星斗。
北斗七星像把勺子斜挂着,亮得有些晃眼。
“前世这时候,该是刷着手机等外卖吧。”
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瓦缝里的青苔。
前世的出租屋窗户太小,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星空,可那时的烦恼是业绩,现在的烦恼……是嫁人。
“清鸢,女孩子总要走这一步的,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好吗?”
好吗?苏清鸢扯了扯嘴角。
每天描眉画眼,等着丈夫从外面回来,盘算着后院的三瓜两枣?
那还不如让她去算皮革店的账。
可转念又慌了——她能一直赖着不嫁吗?
父母允许么?外人的眼光忍受的住么?
更让她心痒难搔的,是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
御剑飞行的仙人,移山填海的法术,长生不老的传说……
这世界可能真有修仙者。
穿越到这修仙世界,不试试修仙,像话吗?
她腾地坐直身子,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股不甘的劲。
凭什么女子就得困在后院?
凭什么她的未来只能是相夫教子?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划过一道流光。
不是流星那种转瞬即逝的亮,而是拖着淡淡的白痕,像颗被人扔出来的石子,歪歪扭扭地往下坠。
苏清鸢眯起眼,心脏猛地一跳——那轨迹,分明是朝着徐州城来的!
“咚!”
一声闷响从街面方向传来,隔着几重院墙,听不真切,却让苏清鸢的血液瞬间沸腾。
看起来有一把剑,还有一个人。
是修仙者!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房顶,踩在梯子上时差点摔下去,还好抓着了扶手。
苏清鸢跳下来,直奔府门方向,脚步快得像阵风。
跑到通往后门的角门时,她猛地顿住脚,心跳得像擂鼓。
救吗?
万一是坏人呢?
修仙者要是心术不正,捏死她跟捏死蚂蚁似的。
可万一是好人呢?
万一他能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带自己踏上仙途呢?
她咬了咬牙。
不试试怎么知道?
穿越一回,连修仙的边都没摸到,那才叫白活了!
“去看看,就看一眼。”
她对自己说,拉开角门的插销,闪身溜了出去。
后门对着的是条僻静的巷子,青石板路泛着冷光。
顺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巷子口躺着个人。
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后背似乎沾着深色的渍,身下的石板洇开一小片暗色。
他脸朝下趴着,手边不远,斜斜插着柄长剑,透着股说不出的锐气。
苏清鸢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试探着推了推他:
“喂?道长?你没事吧?”
没反应。
她大着胆子绕到正面,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
脸色苍白得像纸,唇上毫无血色,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还有气。”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在呼吸。
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是府里值夜班的护卫,正提着灯笼巡逻。
苏清鸢连忙起身,冲他们招手:
“张护卫,李护卫,过来搭把手!”
两个护卫快步走来,看到地上的人,都愣了一下:
“小姐?这是……”
“别多问。”
苏清鸢压低声音。
“帮我把他抬回府里,去我那院子的东厢房。”
张护卫迟疑道:
“小姐,这人来路不明……”
“出了事我担着。”
苏清鸢说着,又状似随意地问。
“你们刚才巡逻,没看到天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李护卫道:
“没瞧见啊,天上除了星星月亮,啥都没有。”
苏清鸢松了口气,还好没被人看到。
她从袖袋里摸出两锭银子,塞给他们:
“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谁要是走漏了风声,小心你们的皮!”
银子沉甸甸的,两个护卫立刻点头:
“小姐放心,我们嘴严得很!”
两人小心翼翼地抬起男人,尽量不碰到他后背的伤处。
苏清鸢跟在后面,目光忍不住总往那柄剑上瞟——剑身在月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冷光,看着就不是凡品。
回到自己的院子,苏清鸢让护卫把人抬进东厢房。
这屋子平时没人住,收拾得倒干净。
她让护卫用粗麻绳把男人捆在床腿上,结打得又紧又死。
“行了,你们走吧,记得我说的话。”
护卫走后,苏清鸢关上门,屋里只剩下桌上烛火跳动的光影。
她走到床边,男人还昏迷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倒比刚才看着温和些。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床边那柄剑吸引了。
蹑手蹑脚走过去,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剑鞘。
触手微凉,像是玉石又不是玉石,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看着不起眼,却透着股古朴的韵味。
“这就是飞剑吗?”
她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拔出来看看。
指尖刚碰到剑柄,身后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苏清鸢猛地回头——捆着男人的麻绳,竟然断了!
不是结开了,是从中间硬生生扯断,断口处的纤维像被利刃割过,齐齐整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处就多了道冰凉的触感。
低头一看,是那柄剑的剑尖,正贴着她的皮肤,只要再往前半寸,就能划破喉咙。
男人不知何时醒了,正半坐在床上,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后背,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像淬了冰,冷得让人发抖。
“说。”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谁派你来的?”
苏清鸢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腿肚子直打颤,牙齿忍不住咯咯作响。
她想开口,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完了完了,真是坏人!
这下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
早知道就不贪什么修仙了……
恐惧像潮水般涌上来,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带着声音都抖得不成调:
“我……我没有……没人派我……”
男人的眼神更冷了,剑尖微微用力,一丝刺痛传来。
“那你绑我做什么?”
“我……我怕你是坏人……”
苏清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来,只能强忍着解释。
“我刚才在房顶……看到你掉下来……想着救你……又怕你害我……才……”
她语无伦次,却把事情说清楚了。
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出情绪。
苏清鸢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好奇心害死猫!不对,是害死穿越者!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时,男人忽然移开了剑。
“药材。”
他收回剑,靠在床板上,似乎动一下都很费力。
“疗伤的药材,去给我找。”
苏清鸢还没缓过神,愣愣地站着。
男人抬眼,眸色沉沉:
“听不懂?”
他的手又搭在了剑柄上。
“听懂了!听懂了!”
苏清鸢一个激灵,连忙点头。
“我这就去!您等着!”
她转身想走,却被男人叫住。
“站住。”
“还……还有什么事?”苏清鸢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跟着你。”
苏清鸢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出了东厢房,她往府里的药房走。
路过花园假山时,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说话声。
“嘘……小声点,别被人看见了。”是个丫鬟的声音,带着点娇嗔。
“怕什么,这时候谁会来。”是个年轻男仆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
“刚给三夫人送完药,顺道来看看你。”
苏清鸢脚步一顿,借着月光往假山后瞥了眼——是负责煎药的小丫鬟小翠,和门房的儿子阿福。
两人正靠得极近,阿福的手搭在小翠的腰上,小翠半推半就地躲着,脸上却带着红。
“你别碰我……”
小翠的声音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要是被管家瞧见,要被发卖的。”
“瞧见又怎样?”
阿福的声音更柔了。
“等我攒够了钱,就求老爷把你许给我,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
小翠“嘤”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往阿福怀里靠得更近了。
苏清鸢看得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谈情说爱?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又回头望了望东厢房的方向,心里把这对小情侣骂了八百遍。
就不能往这边看看?救救命啊!你家小姐被人拿刀逼着当药童了!
可她不敢出声,只能憋着气,加快脚步往药房走。
药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排排药柜整齐排列,上面贴着标签。
苏清鸢对药材不算精通,只能等着男人吩咐。
男人跟在她身后,脚步虚浮,显然伤势不轻。
他走到药柜前,扫了一眼标签,声音低沉地报出名字:
“当归、血竭、续断……再拿些烈酒和干净的布条。”
苏清鸢连忙按他说的,从药柜里抓出药材,又找出烈酒和布条,一一放在桌上。
男人拿起药材,用手指捻了捻,确认无误后,才对苏清鸢道:
“出去,把门带上。”
“我能走了?”苏清鸢眼睛一亮。
男人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在外面等着。”
苏清鸢刚升起的希望又落了下去,只能乖乖走到门外,靠在廊柱上等着。
手里的剑被她放在脚边,剑身映着廊下的灯笼光,闪着冷幽幽的光。
屋里传来动静,像是在处理伤口,偶尔有压抑的闷哼声传来。
苏清鸢的心也跟着揪紧——这家伙伤得这么重,不会死在她院子里吧?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动静停了。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男人站在门口,后背已经包扎好,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他示意苏清鸢进来。
苏清鸢走进屋,药味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酒气。
男人盘腿坐在床上,正在闭目调息,周身似乎有微弱的气流在转动,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波动。
她不敢打扰,只能站在一旁。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明显好了些。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开口问道,语气缓和了些。
“徐州城,苏府。”
苏清鸢不敢隐瞒。
“我叫苏清鸢,是苏家的大小姐。”
男人点点头,又问:
“徐州城……属于哪个州域?离青州有多远?”
“青州?”苏清鸢摇摇头,“没听过。我们这里是大靖王朝,徐州是下辖的州府。”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什么。
苏清鸢看着他,心里的好奇压过了恐惧,忍不住小声问:
“你……你是修仙者吗?”
男人抬眼看她,眸色深沉:
“算是吧。”
“那你会飞吗?会法术吗?”
苏清鸢的眼睛亮了起来,语速都快了几分。
“你刚才是不是踩着飞剑在天上飞?”
男人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
“我是散修。其他的,与你无关。”
说完,他闭上眼,不再说话,显然是不想再聊了。
苏清鸢被噎了一下,却不敢再问。
她看着男人打坐的背影,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散修?不管是什么修,总之是修仙者!
这人看起来不坏,她救对人了!
只要能跟他搭上关系,说不定真的有机会踏上仙途!
等成了修仙者,谁还敢逼她嫁人?
她的未来,她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她攥紧了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