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苏清鸢就堵在了墨尘房门口。
她眼底带着红血丝，显然一夜没睡好。
月白色的睡裙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
平日里的灵动狡黠不见踪影，只剩下倔强的执拗。
“墨尘，你出来。”
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墨尘推开门时，手里正拿着那本泛黄的《金光咒》。
晨光落在他脸上，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眼底的红血丝比苏清鸢还要重。
“东西还给我。”
苏清鸢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墨尘没说话，只是将小册子往身后藏了藏。
“为什么？”苏清鸢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压抑的怒火：“是你把我领上这条路的！”
“是你给我《金光咒》的！”
“现在我刚摸到点门道，你又要把我拉回来，凭什么？”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墨尘身上。
仰头瞪着他：“就因为你说仙凡殊途？”
“就因为你觉得我不行？”
“我告诉你，我偏要修！我偏要看看，这条路到底有多难走！”
“你不懂。”墨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这条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是不懂！”苏清鸢眼眶瞬间红了。
“但你连让我试试的机会都不给！”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她猛地伸手去抢墨尘身后的小册子。
却被他侧身躲开。
苏清鸢急了，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
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金光咒》：“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墨尘皱紧眉头，用力想甩开她。
可苏清鸢抱得极紧，像只护食的小兽。
“放开。”他声音冷了几分。
“不放！除非你还给我！”
苏清鸢把小册子死死按在自己胸口。
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要用身体护住最后一点希望。
墨尘的眼神沉了沉，不再废话。
他伸手抓住小册子的一角，稍一用力。
就从苏清鸢怀里扯了出来。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还给我！”苏清鸢被他突如其来的强硬弄懵了。
反应过来后，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猛地扑到墨尘身上。
双手胡乱地扯着他的头发，脚也不停地踢着他的腿。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还给我！呜呜……”
她的哭声里带着委屈和不甘。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墨尘的衣襟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
墨尘的身体僵了僵。
头皮传来阵阵刺痛，可他却没再推开她。
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他想起自己刚踏上仙路时，也是这样不管不顾。
以为只要有一腔热血，就能对抗整个世界。
直到失去一切，才明白有些代价，根本承受不起。
“别闹了。”他声音放软了些。
却依旧紧紧攥着那本小册子：“对你好。”
“我不要你这种好！”苏清鸢哭得更凶了。
却慢慢停了手，只是趴在他怀里抽噎。
“我就是想修仙……我就是想试试……”
墨尘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想拍拍她的背。
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他掰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总之，不能再练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玄色的衣袍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苏清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眼泪流得更凶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天，苏清鸢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窗台上的几盆月季渐渐蔫了，她也没心思打理。
平日里最爱摆弄的弓箭被扔在角落，蒙了层薄薄的灰尘。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却照不进满室的沉闷。
丫鬟春桃端着一碟刚做好的蛋糕进来。
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小姐，尝尝？”
“我照着你上次的样子做的，就是……可能没你做得好吃。”
蛋糕的甜香弥漫开来，金黄的表面还微微冒着热气。
换作平时，苏清鸢早就抢着尝了。
可今天，她只是趴在桌上，看着窗外。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拿走吧，不想吃。”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春桃叹了口气，没敢多劝，悄悄退了出去。
以前那个爱舞刀弄枪、隔三差五就把护院揍得嗷嗷叫的小姐。
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变得蔫蔫的。
这天下午，苏清鸢的弟弟苏明轩背着个小布包。
偷偷溜进了她的房间。
小家伙才十岁，虎头虎脑的，最是崇拜这个能文能武的姐姐。
“姐姐，你怎么了？”他爬到苏清鸢身边。
小大人似的皱着眉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告诉弟弟，我去揍他！”
苏清鸢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眼底却依旧没什么光彩：“没什么，就是有点烦。”
“肯定是有人欺负你了！”苏明轩笃定地说。
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是不是那个冰块脸？”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姐姐你说，是不是他？我去打他！”
他说的“冰块脸”，自然是墨尘。
苏清鸢心里一动，带着几分玩笑，又带着几分委屈道：
“是他，你去打他吧。”
话音刚落，就见墨尘从门外走过。
大概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脚步顿了顿。
转头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可落在苏明轩身上时，小家伙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瞬间缩回了苏清鸢身后，小脸蛋吓得发白。
连大气都不敢喘。
墨尘没说什么，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苏明轩才探出头。
拍着胸口小声说：“姐……他好吓人啊……”
苏清鸢看着弟弟吓傻的样子，心里那点郁闷忽然散了些。
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眶发酸。
晚饭时，苏清鸢难得走出了房间。
苏夫人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清鸢啊，多吃点，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苏老爷放下筷子，沉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跟爹说说。”
苏清鸢扒拉着碗里的饭，犹豫了半天。
才低声说：“我想修仙。”
“修仙？”苏老爷和苏夫人都愣住了。
苏夫人连忙道：“傻孩子，修什么仙啊？”
“那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有咱们凡人的日子踏实？”
“我就是想试试。”苏清鸢抬起头。
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觉得我可以的。”
“不行！”苏老爷断然拒绝，眉头拧成了疙瘩。
“修仙艰苦异常，而且有生命危险，咱们苏家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可我……”
“别再说了！”苏老爷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这件事，没得商量！”
苏清鸢低下头，没再说话。
只是碗里的饭，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清鸢依旧闷闷不乐。
苏老爷和苏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这天，苏老爷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却又有一丝异样的兴奋。
他把苏清鸢叫到书房，屏退了下人。
“你真想修仙？”他看着女儿，眼神复杂。
苏清鸢心里一紧，连忙点头：“想！”
苏老爷叹了口气：“我托人打听了。”
“州牧那边说，徐州城外的落霞山，是一处修仙宗门招收弟子的地方。”
“听州牧说，上一次李家的儿子不是失踪，就是拜入了青云宗。”
“青云宗？”苏清鸢眼睛一亮。
“嗯。”苏老爷点头，“他们每五年招收一次弟子，就在落霞山顶。”
“算算日子，青云宗招募弟子的日子又快到了。”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激动的样子，又补充道：
“不过，爹丑话说在前头，修仙肯定是苦的。”
“而且能不能被选上，还是两说。”
“你要是真想去，就得有所准备。”
苏清鸢猛地站起来，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眼睛亮得像星星：“爹，我不怕！我一定要去试试！”
看着女儿重新焕发神采的样子，苏老爷心里五味杂陈。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爹陪你去。”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纸照进书房。
落在苏清鸢的脸上，映出她眼底的憧憬和坚定。
她就知道，只要不放弃，总会有机会的。
落霞山……青云宗……
她默念着这两个名字，仿佛已经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仙途。
正缓缓铺展开来。
而廊下，墨尘听到了书房里的对话。
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抬头望向徐州城外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
正是落霞山的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