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斯维尔先生此时应该正在休息室内,同西莉娅小姐商量,请让我为您转交吧,您知道,这儿有不少和先生意见相悖的贵族。”
“不要紧,瑞恩,我只是来给他送餐,以前他总是和我抱怨在外吃饭身体不适,既然这次我跟着来了,哪还有让他吃不好的道理?”
眼见时间快到中午,自己手头的事也刚好结束,富裕的时间还有许多。
“夫人,那就随我来吧,斯维尔先生此刻应该饥肠辘辘,正等待您为他送去佳肴!”
领着威尔曼夫人前往休息室的路上虽然遭到不少人的蔑视和议论,却不知为何,今日的他们远不及往常那般嚣张跋扈。
既没有将他们的鞋子放到他的脚下然后大叫着不合礼仪,也没有刻意赠予不雅之礼后耻笑他的无知。
他们的脸上除了愤怒,现在还有些许恐惧,人群中那个带着妻子前来的,特立独群的贵族姥爷正满头大汗,紧皱着眉头。
“瑞恩,我看这些先生们三五成群,他们在说些什么?”威尔曼夫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好不冒犯他人。
“夫人,下午的第一刻便要开始会议了,恐怕大家都在商议一会儿会议上的事儿呢。”
“啊——”威尔曼夫人的声音颇有余韵,似乎自己懂了些什么样的,“那,瑞恩你不准备准备?可不能懈怠了啊。”
“哈、夫人,当然,我们这边已经准备万全。啊,这就到了。”
瑞恩敲开休息室的前门,将威尔曼夫人领到斯维尔跟前。
不等两人靠近,斯维尔便已经站起身来迎接,双手抚着夫人的两肩。
“斯维尔,可不能忘了午餐,你总这样,每次忙起来就完全忘了你饥肠辘辘的肚子,放任它在别人面前丢脸。”
“哈哈哈,夫人,我一定注意,啊、你拿的这是?”
斯维尔的目光聚焦在那只盖着羊毛布的竹篮,它正毫不掩饰地散发烤面包的发酵气味和蜂蜜经烤制的焦香甜腻。
“呵呵、斯维尔先生竟然也有这样失礼的时候,您的肚子,它正向您发起反抗,快些用餐吧。”
弗朗格站起身来,与威尔曼夫人点头致意。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吧,西莉娅小姐恐怕也饿了,若是不嫌条件简陋,不妨与我同行,前去餐厅用餐?”
条件简陋?西莉娅有些费解,目前海崖城堡展示给自己的一切都那么奢华,那些镶着金边的木制画框、大理石磨制的地砖、这足够容纳一大群人的休息室。
至于斯维尔,可能令他最不满意的便是无法由妻子相伴,弗朗格看出她的身体欠佳,叫马车送她回了城里的住处。
“感谢您的款待,弗朗格女士…”
西莉娅不由得开始想象餐食,但她清楚,这儿不会有那么丰富的餐饮,哪怕是高贵的领主,也不过能吃得更加稳定。即便如此,也无法保证一生中的每餐都吃上肉类。
果然,同西莉娅想象中一样,所谓的午餐不过是一片质地还算柔软的面包、一碗豆糜汤和一块有些温热的猪肉排。
但好在即便算不上丰盛,倒也算是不错的午餐,至少卖相不错,香味也说的过去,不那么难以下咽。
或许正是因为餐食简朴,食堂聚集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稀疏,只有零星几位衣着简陋的贵族和一些外聘劳工在此用餐。
弗朗格同斯维尔性格相似,不容在用餐时间商议要事,因此进餐时间十分短暂。
“弗朗格女士,非常抱歉打扰您,但一会儿便要开始大会了,主持会议章程乃是重中之重,不去督促一下真的好吗?”
“斯维尔先生,好吧,你的顾虑属实。一家不能总是无主,是时候回去主持我的工作…哈,看来他们已经遇到困难了。”
顺着弗朗格手指的方向,两位下人正急匆匆的朝他们跑来。
“弗朗格大人!”
喊叫着,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大乱阵脚,弗朗格冷啧一声。
“不成礼相!你们在其他人面前也是这样?”
匆忙缓下脚步,这才想起整理衣着的下人才认识到他们的错误,赶紧整好衣冠、直挺地走来。
“十分抱歉…弗朗格大人。”
“唉,你们两个…先说说有什么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搡着都不敢先说。
“还要我强调吗?”,弗朗格指向站在右侧的下人,把他单拎出来,“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呃…哈,弗朗格大、女士,刚才,会议室内几位大人的随身物品遭盗,他们现在都在吵着说要找您赔偿啊!”
弗朗格的表情有些难看,眼见她的火气将旺,斯维尔赶紧开口。
“弗朗格女士,消消火气!一个小偷而已,溜进城堡偷了东西,还怕他跑了不成?再说,这领头的是谁心中有数就好,大会在即,不能因为一个贼人停运。”
弗朗格闭了眼沉思一会儿,而后道:“先生说的没错,你们两个,去告诉管家,这件事就全权交由他来处理。”
两位下人接下指示正要离开。
“啊,等一下!让他在明天的月亮升起前给我答复。”
“是的,弗朗格大…弗朗格女士!”
就这样,情态严肃的弗朗格将这件事甩甩手便交给管家。
“弗朗格女士,真是雷厉而冷静,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其他领地,恐怕得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过奖了,斯维尔先生,这番赞誉我便收下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供我们闲谈了,二位。会议或许需要提前一些时间,叫某些人能够沉下心来,而不是做些小动作。”
……
西莉娅自用餐开始便不再发表任何意见,她清楚自己对这场会议毫不清楚,只是面无表情地跟随弗朗格,如同徒弟跟从师傅那样。
宽敞的会议厅内,自立足的高台中央的讲台向下是数行长桌,从前往后次序井然,人们的中间却自然地空出一行,这脆弱的界限却如同罗马城墙一般坚不可摧。
周围的墙壁上挂着无数编制商船图景的挂毯,任凭外来的贵族也能看出这座城邦的商业多么发达。与之对应的便是地上的绒毯,厚厚一层绒毯,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与地位——哪怕那是一位女士,哪怕她简衣缩食。
“请伟大的维纽里城主,弗朗格•维多利亚女士!”
随着清亮的男声响彻会议厅,弗朗格走向高台中央的讲台前,将讲台上的一份文书合页。
“听从神的指引,我们于此再次聚首,我的朋友们。这巍峨的城堡,伫立百年、守望维纽里受众神眷顾的子民,海崖城堡。”
弗朗格的声音威严、庄重,很少有一位端庄的女子能脱口如此厚重的声音,要将会场中其余人的威严尽数压倒。
“却在数日前,掀起一排惊涛巨浪!那巨浪数十米高,乃是近一个百年以来最严重的灾害,由它带来的海水如神话中的利维坦之口,吞噬它途经的一切!危难之时,仁慈的主教阁下出手相救,引来光耀的神迹,才令维纽里跨过这场浩劫,成为方圆百里内唯一幸免于难、没有受海水侵扰分毫的城邦。
可灾难仍未远离,受灾的难民大量涌入维纽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他们正向维纽里索取援助,有些人却建议叫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弗朗格停顿了一会儿,用她锐利的眼神搜罗着什么,高台上看下面的小动作可是清楚,就连西莉娅也能看得清几位贵族的眼神如此血红,像是弗朗格拦了他的财路,亦或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我想这并非是一位贵族应有的体面,因此我将这个问题置于台前,问问各位如何看法?”
弗朗格抛出问题,不一会儿便有两位绅士同时起身,许是因为另一位权高位重,其中一位衣着简朴的先生就那样坐了下去。
见状,弗朗格也不出言阻止,任凭那位先生摘下礼帽,置于胸腹前,当他抬起头来时,那昂扬的自傲和倦怠的神情却让人不适。
“谨代表我的父亲——那位远游的商人哈弗洛所言,灾民乃是罪恶的化身,他们惹恼众神、负罪受罚,却央求神眷的他人为他们背负代价,以此将灾祸转嫁他人,多么险恶的心肠!”
弗朗格的脸上好像浮现一丝笑意,西莉娅还未曾在弗朗格脸上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笑容,这笑容令人感到恐惧,像是小人得逞一样的尖细嘶笑已在在西莉娅耳边回荡。
“哈、这位先生,您的父亲果真是一位经商头脑十足的商人,请落座。”
还不等上一位坐下,下一位邻近的先生又站起身来,他咬紧牙关,似乎仇恨斐然,满腔怒火无法宣泄般。
“哈、什么灾民!不过是些无耻的外邦人,离了故土的供养就再也活不下去的杂种!他们衣不蔽体,将灾厄和苦难带来我的旅店,自从他们在街上搭起帐篷,我的旅店便再也无人光顾!呵!这些蛀虫快点滚开吧,滚的越远越好!”
他的情绪激动,语气惹人厌烦,可出于尊重,弗朗格至此都没有打断他,却见他还想这么说下去,弗朗格只好出言断了他那恼怒的言语。
“这位先生!我很抱歉无礼的打断你的思绪,但我想警醒你,巨浪刚刚席卷周边的城邦,即便没有那些灾民,短期内这里也不会有旅客造访。”
“可、可他们脏臭不堪…”
“先生…”
这位先生的呓语,甚至带起了周边人的议论,西莉娅仔细听着,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如果没有他们,我的旅店说不准还能迎来一些客人!”
“先生……”
“那些杂种妄图以受灾为由入城,好分得我们的一份财产!无耻的强盗,多么可恨!”
随着这位先生的声音愈发癫狂,周边人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甚至让西莉娅都能听到。
他们分明在说:“就该用那些虫子廉价的劳力,补足我们的亏空!不、给那些奴隶主还能卖个好价钱…哈哈。”
弗朗格见他这般疯癫模样,不由得哀声叹息。
“啪!”一声清脆的敲击,会议厅中大大小小的议论声全都静了下来,就连那位疯癫的先生也反应过来。
他赶忙四顾,见周围所有人、连同他曾经的友人看他的目光都是那么的扎眼,如同看待一头疯掉的蠢狗,他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颜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