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后,阳光如同融化了的琥珀,黏稠而温暖地透过高二(三)班教室那扇略微蒙尘的窗户,在布满密密麻麻公式、随手涂鸦的课桌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多种气味混合的、独属于青春校园的气息——粉笔灰的微涩,旧书本的墨香,少年们运动后隐约的汗味,以及几个女生桌上悄悄打开的、带有水果清香的荧光笔的味道。
下课铃声,那尖锐又悦耳的电铃,如同中世纪冲锋的号角,瞬间撕裂了教室里维持了四十五分钟的、昏昏欲睡的宁静。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猛地抬起,窸窸窣窣的收拾书本声、桌椅碰撞声、迫不及待的交谈声汇成一股喧嚣的洪流,迅速淹没了整个空间。
“终于解放了!这该死的三角函数,听得我头都快炸了!”李维把面前那本写得龙飞凤舞的数学笔记“啪”地一声合上,像是要摆脱什么诅咒似的,动作麻利地将其塞进那个有些磨损的深蓝色帆布书包里。他,李维,十七岁,一个放在人堆里不算起眼,但细看眉眼间自有几分清朗的高中生。他对学习的态度堪称“战略性重视,战术性敷衍”——知道其重要性,但实在难以投入全部热情。他的人生乐趣,简单而纯粹:勉强应付完每天的功课,和好兄弟张昊他们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以及,最重要的一项——和他那偷偷交往了半年的女朋友林婉,享受短暂而甜蜜的独处时光。
一想到林婉,他那双原本因疲惫而有些涣散的眼睛,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星光,亮了起来,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林婉,就坐在他斜前方隔了两排的位置,是他的同班同学。她不是那种一出场就惊艳全场的类型,但五官清秀耐看,尤其是一双沉静的眼眸,像是秋日里深潭的水,清澈而温柔。她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听话懂事的好学生,也是班级的学习委员。他们的恋情,始于一次偶然的值日合作,在无数个借讨论题目之名行眉目传情之实的日子里悄然滋长,成为了这片枯燥学业海洋中,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的甜蜜岛屿。
“喂,李维!发什么呆呢?动作快点,哥几个就等你了!网吧五连坐,今天必须上分,一雪前耻!”死党张昊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开,伴随而来的是结结实实拍在他背上的一巴掌,力道十足,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不知轻重的热情。
李维被拍得咳嗽了一声,呲牙咧嘴地回过头,对上张昊那双充满期待、闪闪发光的眼睛。“去去去,今天真不行,有重要任务。”他一边揉着后背,一边笑着推开这个精力过剩的家伙。
“重要任务?”张昊立刻挤眉弄眼,一张圆脸上堆满了促狭的笑容,压低声音凑过来,“懂了懂了,又是‘学习委员辅导功课’时间对吧?重色轻友,你小子表现得也太明显了!”
“滚蛋!明天,明天体育课打完球,我请你喝冰可乐,行了吧?”李维也压低声音,心虚地瞥了一眼周围,生怕这“秘密”被其他竖着耳朵的同学听了去。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点良心!”张昊满意地又捶了他一下,“那行,不耽误你的‘终身大事’了,快滚快滚,祝你们‘学习愉快’!”他故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然后哈哈大笑着,被其他几个催促的男生拉走了。
李维无奈地笑了笑,背好书包,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熟悉的方向。林婉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座位旁,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检查还有什么遗漏。阳光恰好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和柔顺的马尾辫,那画面安静得像一幅油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雀跃,快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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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后方,那棵据说校史有多长它就有多老的老榕树下,是李维和林婉心照不宣的“老地方”。巨大的树冠投下浓密的阴影,气生根如同老者的胡须般垂落,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且安静的小空间。
李维走到树下时,林婉正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手里拿着一本小巧的英语单词本,轻声默念着。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她白色的校服衬衫和光洁的额头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色光斑。
“等很久了吗?”李维走到她身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同时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接过她挎在臂弯上的那个米色帆布书包。那书包看起来轻飘飘的,但他总觉得替她拿着是理所应当的事。
林婉抬起头,看见是他,那双沉静的眸子立刻漾开了笑意,像被春风吹拂的湖面。“没有,我也刚下来。”她顺从地把书包递给他,尽管里面可能只装了一本笔记和一支笔,“今天物理课最后那道综合题你彻底搞懂了吗?关于能量守恒和动量定理结合应用的,我感觉刘老师讲得有点快,后面几步有点没跟上。”
“哦,那道题啊,”李维接过书包甩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核心就是抓住碰撞前后两个守恒定律列方程,就是过程有点繁琐。不过放学了就别再想这些烧脑的东西了,走,我请你吃学校门口那家新开的芒果冰,听说分量超足!”他很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林婉微凉的手指。
林婉的脸颊微微泛红,但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穿过喧闹的操场,向校门外走去。她的手很小,很软,被包裹在他温热的手心里,有一种奇妙的安定感。
这就是他们最普通,也最珍贵的日常。并肩走在放学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分享一杯冰凉的甜品,吐槽某个严厉的老师,或者八卦一下班里的趣事。偶尔,他们也会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走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身边川流不息的人潮与车流。对于十七岁的他们而言,未来似乎还很遥远,眼前的这份小小的、确定的幸福,便是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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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的冷饮店装修得很是小清新,以淡黄色和白色为主调,店里飘荡着轻柔的音乐。李维给林婉点了一份招牌芒果牛奶冰,自己则要了一份更刺激的酸梅刨冰。巨大的玻璃碗里,堆砌着如同小山般、染着鲜艳黄色的冰沙,周围点缀着新鲜的芒果粒和炼乳,看起来确实诱人。
“哇,这么大份?”林婉看着端上来的芒果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吧,听说老板用料实在。”李维得意地舀起一大勺自己的酸梅冰塞进嘴里,冰得他倒抽一口凉气,满足地眯起了眼。
林婉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带着芒果果肉和炼乳的冰沙,送入口中,冰凉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轻轻“嗯”了一声。
“李维,你说……”她放下勺子,目光没有看他,而是落在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我们以后……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吗?”
“当然啊,不然呢?”李维嘴里还含着冰,回答得含糊不清却又理所当然,“等我们熬过高考,考上同一所大学,或者至少是同一个城市的大学,那我们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牵手在校园里走。然后毕业,找一份喜欢的工作,结婚……”他说到后面,尤其是“结婚”两个字时,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耳根有点发烫,为了掩饰尴尬,他赶紧又塞了一大口冰,含混地补充道,“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吧。”
林婉听着他带着少年莽撞却又无比真诚的规划,脸颊飞起两抹红云,比碗里的芒果颜色更娇艳。她低下头,用细长的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渐渐融化的冰沙,声音细若蚊蚋:“你想得可真远……大学都还没考呢。”
“那必须想得远点!”李维见她害羞,反而来了劲,挺起胸脯,故作豪迈状,“男人嘛,总要有点规划!这叫未雨绸缪!”他那夸张的样子逗得林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微妙的伤感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了也会以为是正常的天象——今天黄昏时分的天空,颜色似乎格外诡异绚烂。不是平日里常见的、温暖宁静的橘红色或瑰紫色,而是一种近乎瑰丽的、深沉的绯红,从西边天际蔓延开来,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将浓稠的红色颜料泼洒在了天幕上,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又隐隐透着一丝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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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冰,两人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散步到离家不远的河滨公园。这里是城市里难得的、拥有大片绿地和水域的地方,也是许多情侣和居民傍晚休闲的首选。
夕阳的余晖正努力进行着一天中最后的表演,将那緋红色的光芒尽情倾泻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河水被染成了流动的、破碎的金红色锦缎,微风拂过,带来河水特有的、略带腥甜的湿润气息,混合着岸边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找了一处远离主路、相对安静的临河长椅坐下。看着眼前宁静的景色,李维的思维又开始天马行空地跳跃起来。
“对了,婉婉,我昨天熬夜看了一本超爽的穿越小说,”他兴致勃勃地开启话题,双腿随意地晃荡着,“主角牛逼大发了,直接穿成了西楚霸王项羽,正好是在巨鹿之战前夜。你猜怎么着?他利用现代军事知识和物理常识,改良了武器装备,还搞了点简单的土制炸药,直接把秦军给炸懵了,比历史上赢得还轻松!后面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自己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啧啧,那叫一个爽!”
林婉对这类纯粹追求“爽感”的男频小说兴趣不大,她更喜欢看一些文笔细腻、注重人物内心描写的作品。但看着李维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她还是含笑听着,偶尔配合地点点头。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年轻而充满活力的侧脸,让他看起来像个长不大的、正在炫耀心爱玩具的孩子。
“那你呢?”等李维滔滔不绝地告一段落,林婉才微笑着反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有机会穿越了,你最想变成谁?”
“我?”李维收回望向河面的目光,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故作深沉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首选当然是汉武大帝刘彻啊!驱逐匈奴,开疆拓土,让全世界都知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多霸气!或者唐太宗李世民也行,开创贞观之治,被尊为‘天可汗’,文治武功都是顶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可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他说得两眼放光,仿佛自己已经身披龙袍,站在了未央宫或者大明宫的顶端。
“想得美哦你,”林婉忍不住笑着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就你这懒散性子,还汉武帝唐太宗呢?我看你啊,穿越过去,最大可能就是个小兵或者普通老百姓,搞不好在乱军之中连三集都活不过。”
“喂!林婉同学,你也太打击人了吧!”李维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伤很重的表情,“我对历史还是很了解的好不好!战略眼光也是有的!再说了,万一我有什么隐藏的金手指呢?”
“好好好,我们李维同学最厉害了。”林婉像哄小孩一样敷衍地夸了一句,然后目光重新投向那流淌了不知多少岁月、见证过无数兴衰的河水,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如果让我选……我可能,会想去三國時代。”
“三國?”李维有些意外,他以为女孩子会更喜欢繁华的盛唐或者雅致的宋朝,“为什么是三国?那可不是什么好时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动不动就屠城,太残酷了。”
“正因为残酷,才更能显现出人性的复杂和生命的韧性啊。”林婉轻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种李维不太熟悉的、沉浸于思考的光芒,“那个时代,虽然混乱,却真正是英雄辈出,每一个人物,无论是青史留名的还是籍籍无名的,都仿佛有着说不完的故事。曹操的枭雄本色与诗人情怀,刘备的仁德坚韧与无奈挣扎,周瑜的雄姿英发与天妒英才,诸葛亮的鞠躬尽瘁与算无遗策……还有那么多惊才绝艳的谋士,勇冠三军的猛将,感觉整个时代都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她顿了顿,继续轻声说道:“而且,你不觉得那个时代的女性,虽然史书上记载寥寥,往往只是男性的附庸甚至筹码,但能够在那样一个乱世中生存下来,并且留下名字的,比如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蔡文姬,比如传说中让曹氏父子三人皆为之倾心的甄宓……她们的身上,一定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坚韧、智慧和无奈。她们的故事,或许比那些战场上的厮杀,更耐人寻味。”
李维看着林婉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听着她娓娓道来,心中微微一动。他很少看到她如此认真地谈论历史,而且角度如此独特。他印象中的林婉,是那个会因为他忘记写作业而小声埋怨,会因为考试进步而偷偷开心,会因为他打球受伤而着急担心的女孩。此刻,她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不同于往常的、沉静而深邃的光晕,让他感到既熟悉又有些新奇。
“行啊你,”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佩服,“没想到你对三國这么有研究,看法还挺深刻的。不过说真的,”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调调,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搂住林婉的肩膀,“三國太乱了,水也太深了。咱们这种在现代社会和平惯了、连鸡都没杀过的普通人,真要穿越过去,别说争霸天下了,估计第一天就因为语言不通、找不到干净水源或者碰上乱兵土匪而Game Over了。还是现代好,和平,有法律,有Wi-Fi,有吃不完的芒果冰,”他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凑近她耳边,声音压低,带着温热的气息,“最重要的是,还有你。”
林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和直白的话语弄得耳根一热,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轻轻靠在他不算宽阔却让人安心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河面的风似乎变得稍微凉了一些,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第五节:撕裂的星空与终结的日常
天色在他们喁喁私语中,不知不觉地彻底暗了下来。那瑰丽而诡异的绯红色晚霞,终于完全被墨蓝色的夜幕取代。远处城市的高楼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河水中,如同洒落了一河的碎钻。夏夜的星子开始在天幕上怯怯地闪烁,一轮弯月斜挂天边,洒下清冷的光辉。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明天还有早自习呢。”林婉直起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好吧,”李维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去还得把今天物理课的笔记整理一下,不然真跟不上了。”
就在他们也准备离开河滨公园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
首先察觉到不对的是李维。他无意间抬头望向夜空,想看看今天星星多不多,却猛地愣住了。
只见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上,一颗异常明亮、甚至可以说过于“巨大”的星星,正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速度和轨迹,缓缓“移动”着。它不像寻常流星那样转瞬即逝,拖曳着光尾划过天际,反而像是一颗被无形之手操控的、燃烧着的巨大宝石,坚定而缓慢地移动,所过之处,仿佛连周围的星光都被它吞噬、扭曲了。它的光芒并非寻常的白色或黄色,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近乎妖异的银紫色,亮度极高,刺得人眼睛发疼,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它正在不断“逼近”的错觉。
“哇!快看!流星!不对……这、这是什么星星?怎么这么大这么亮?!”李维第一个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抓紧了林婉的手,指着天空,“快!不管了,先许愿再说!”他连忙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和林婉永远在一起”“考上好大学”之类的愿望。
林婉也被他的惊呼吸引,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然而,在与那颗银紫色异星对视的瞬间,她感受到的并非浪漫或惊喜,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没来由的剧烈心悸!仿佛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为之一滞。那光芒不像是在照亮夜空,反倒像是在……撕裂什么。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浑身冰凉,僵立在原地。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只要处于黑夜半球的天文台、航天机构,甚至是民间的天文爱好者,都通过望远镜或监控设备捕捉到了这颗诡异的星体。刺耳的警报声在一些监测中心响起,专家们看着屏幕上那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天体运行规律的轨迹和数据,目瞪口呆,乱作一团。网络上也开始出现零星的、带着惊讶和疑惑的讨论帖,但还未能形成规模。
李维许完愿,兴奋地睁开眼,想跟林婉分享这奇景,却看到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的手冰冷得吓人,而且在微微颤抖。
“婉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李维关切地问道,心中的兴奋瞬间被担忧取代。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没有声音。
没有冲击波。
没有想象中的任何惊天动地的景象。
世界,就在他们眼前,以一种超越任何物理定律和人类认知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分解、扭曲了。
眼前的河流不再流动,反而像一幅被浸了水的油画,色彩融汇、流淌、模糊;远处的路灯和高楼发出的光芒,被拉扯成无数条细长的、彩色的丝线,疯狂地旋转、缠绕;他们脚下的草地、身旁的长椅,都失去了固体的形态,变成了流动的、抽象的色块和线条。所有的感知——视觉、听觉、触觉、甚至时空感——都在这一刻彻底失效、崩坏。他们仿佛被抛入了一个由纯粹混乱和虚无构成的、高速旋转的万花筒中心。
李维只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力量,粗暴地攫住了他的意识,像是有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地要将他的灵魂从他十七年來早已熟悉无比的躯体里剥离出去!那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身的、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在意识彻底涣散、被拖入无边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瞬,他唯一能感知到的,是林婉在极致惊骇中,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抓住他的那只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然后……
一切归于沉寂。
一切归于虚无。
意识沉入冰冷的、绝对的黑暗之海。
熟悉的日常,于此终结。
未知的命运,正缓缓拉开它沉重而诡异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