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董白于凉州狄道城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高热、并在满月宴上初次窥见世间百态之后约莫一周的光景,远在千里之外的豫州沛国谯郡(今安徽亳州),另一场关乎两个灵魂命运、充满了荒谬与挣扎的降生,正在一处气氛既紧张又期盼的宅院中悄然上演。
时值东汉熹平六年(公元177年)春,中原之地已渐有暖意,但早晚仍带着料峭春寒。
与董府那种西凉武将之家特有的、混合着皮革、兵刃和牲畜气息的粗犷豪奢截然不同,谯郡曹氏的府邸虽也颇具规模,庭深院阔,但整体氛围更显庄重内敛。青砖黛瓦,庭植松柏,空气中似乎隐隐飘散着墨香与淡淡的武备气息,显示出这是一个兼具书卷传承与尚武精神的家族。此处,乃是时任顿丘令曹操的一处重要家宅。
产房内,灯火被刻意调得明亮而柔和,试图驱散夜晚的阴冷与产妇心头的恐惧。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与经验丰富的稳婆沉稳而富有节奏感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
“夫人,用力!对,就是这样,吸气,用力!”
“看到头了!夫人再加把劲!”
曹操的一位侧室刘夫人(此为虚构人物,为剧情需要设定。历史上曹操此时正妻丁夫人或许无出或关系不睦,且曹操妾室众多,史载不详),正躺在铺着厚软棉褥的榻上,额头沁满汗珠,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单,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她并非曹操的原配,其经历在府中私下略有流传。据说她本是已故东郡太守桥瑁(史实人物,东汉名臣,卒年早于177年)的远房侄女,曾嫁与一位姓陈的孝廉,可惜婚后不过两年,夫君便染病身故,未曾留下一儿半女。守寡期间生活清苦,因其容貌秀美且知书达理,后被曹操纳为侧室。曹操此举,在知情者看来,倒也印证了后世那个关于他“偏爱人妻”的网络名梗——他似乎确实对具有一定阅历、且原有夫家或许有些背景的寡妇,有着异于常人的兴趣。
产房外,月色清冷地洒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站姿如松、眼神锐利如鹰隼、眉宇间已初具不凡气度的青年,正负手而立,静静等待着内里的消息。他便是曹操,曹孟德,年方二十有三,虽目前官职仅为顿丘令,但其机警权变、任侠放荡的名声,早已在士林与江湖间悄然传开。他的面容沉静如水,看不出太多即将为人父的狂喜或焦虑,唯有那微微抿紧的、线条刚毅的嘴唇,以及偶尔如电般扫向那扇紧闭房门的目光,隐隐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与董卓那种外放张扬、恨不得全天下皆知他喜得孙女的期待方式不同,曹操的期待更为内敛,更深沉,也更倾向于对子嗣延续家族血脉、未来能否成为臂助的理性考量。他脑海中或许已在盘算,此子若为男,当如何教养,授以何术,方能在这看似承平、实则暗流汹涌的世道中,光大门楣,甚至……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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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产房之内,在那温暖却逼仄的羊水环境中,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意识——林婉,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混沌与禁锢。
‘好黑……好挤……动不了……’
她的意识像是被困在无边无际的粘稠海洋深处,四周是永恒不变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身体被紧紧包裹着,连最简单的伸展都成为一种奢望。各种模糊的、原始的生理信号不断冲击着她,饥饿感,一种想要破开这束缚的本能冲动,还有……一种非常非常古怪的、难以言喻的异物感。
那感觉位于她身体的下半部分,一种……多出来的、沉甸甸的、偶尔会随着母体动作而微微晃荡或摩擦到内壁的累赘。因为视觉的完全缺失和触感的模糊,她无法确切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和她前世作为女性、在母体中的感知记忆(如果能有比较的话)完全不同。那种突兀的、多余的存在感,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她混沌的意识里,带来隐隐的不安。
‘怎么回事……身体感觉……好奇怪……’
她试图用“思想”去探索,去理解,但这具尚未发育完全的胎儿身体根本不予回应,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种诡异的“多余感”。她所有的挣扎,都化为无力的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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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了多久,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的挤压力量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她向着一个未知的、充满光亮的方向猛烈推挤!
‘啊——!好痛!要被挤碎了!’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压迫中几乎要涣散。那是一种身体被强行扭曲、通过狭窄通道的撕裂感。然后,是骤然的一轻,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全身,刺激着娇嫩的皮肤。
“哇啊啊啊——!”
一声不受控制的、带着惊恐和不适的啼哭,从她(他?)自己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如此陌生,带着婴儿特有的尖锐和无力。
她被倒提着,粗糙的手掌拍打着她的后背和臀部,迫使她吸入更多的空气,发出更响亮的哭声。
“好了好了,哭声挺亮,是个健康的!” 稳婆松了口气的声音。
然后,她被放入温热的水中,粗糙的布巾擦拭着身体。当布巾擦过腿间那个让她在娘胎里就感到异常别扭的区域时,一种极其清晰、无法忽视的摩擦触感,如同电流般猛地窜过她的神经末梢!
!!!
那不是她熟悉的、平滑的女性生理结构!那是一种多出来的、柔软的、但又似乎有些份量的、在布料摩擦下会产生明显异样感的器官组织!
‘这是什么?!这触感……这感觉……’
内心的尖叫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绪。她拼命想蜷缩起来,想低头去看,想用手去摸个究竟,但婴儿孱弱的脖颈根本无法支撑这样的动作,四肢也只是无意识地挥舞。她只能凭借那无比清晰、与她前世记忆形成天壤之别的身体感知,去承受这个如同五雷轰顶般的现实!
那种“多出来”的、沉甸甸的、摩擦布料时感觉异常明显的异物感,无比残酷地、不容置疑地宣告着一个让她灵魂战栗的事实——她,林婉,变成了男性!
‘不——!不可能!我是林婉!我是女孩子啊!怎么会……怎么会多了那个东西?!’
绝望和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哭得更加凄厉,那哭声里充满了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抗拒。
与此同时,一些混乱的、破碎的、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被强行塞入一般,涌入她混乱的意识:金戈铁马的模糊影像,营帐舆图,权谋算计的冷光,一种名为“曹”的家族烙印带着沉重的压力,还有……一个眼神锐利、面容模糊却气场强大的青年身影……这些碎片如同冰冷的雨水,浇在她已然一片混乱的心田上。
“恭喜夫人!是位健康的公子!” 稳婆将清洗干净、用柔软襁褓包裹好的婴儿,抱到几乎虚脱、脸色苍白的刘夫人面前。
刘夫人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怀中那个仍在抽噎、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婴儿,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欣慰而疲惫的笑容,伸出虚弱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婴儿湿漉漉的额头和脸颊,声音细弱:“我的……孩儿……”
就在这时,得到允许的曹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入产房。他身上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走到床边,目光如炬,落在那個不再大声啼哭、只是微微抽泣、闭着眼睛仿佛在承受巨大委屈的婴儿身上。
刘夫人看到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强打着精神,虚弱地开口:“夫君……幸不辱命……是位公子。请……请夫君为孩儿赐名。”
曹操凝视着这个新生的儿子,面容沉静,眼神深处却飞快地掠过诸多思量。他正值年轻气盛、雄心初展之际,任顿丘令虽是小试牛刀,已显霹雳手段。他需要的不仅是子嗣绵延,更是未来能助他在这乱世中开创局面的臂膀。望此子将来能……思绪电转间,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便叫‘曹玹’吧。玹者,玉之光彩,亦喻治国之才。望其如玉般,经砥砺而显光华,将来能明晓事理,或可辅政安民,不负曹氏门楣。”
曹玹。
这个名字,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沉重而冰冷地烙印在了林婉(他?)的灵魂最深处。她不仅变成了男性,还成了历史上那位著名的枭雄曹操的儿子!一个在史书上根本不存在的人物!
‘曹操?!我是曹操的儿子?!曹玹?!’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几乎要撑爆她(他?)那稚嫩的脑容量和承受极限。李维呢?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他是否也穿越了?他变成了谁?那个在虚无空间中,李维曾兴奋地、带着点小得意地提及他如何精心捏造了一个“帅破天际”、“肌肉完美”、“本钱雄厚”的男性模型……难道……
一个让她(他)不寒而栗、浑身发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难道李维他……变成了女性?就像自己现在顶着的这个陌生的、带有“多余部件”的男性身躯,其原型很可能就是李维为自己设计的那个“完美模板”?而自己现在这具身体……会不会就是李维当初捏出来的那个“杰作”?这个猜测带来的混乱、荒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错配”感,甚至暂时压过了性别转换本身的巨大冲击。
她(他)——现在或许必须称之为曹玹了——感受到曹操那带着审视、考量与初为人父的、并不算特别温情的期望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同于董卓对董白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溺爱,更像是一位匠人在评估一块刚刚开采出来的、质地未知的璞玉,冷静地考量着其未来的可塑性、价值与可能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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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对曹玹(林婉)而言,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每一次被奶娘抱起喂奶,那靠近的、带着奶腥味的女性胸膛,都会让他(曹玹)感到一阵莫名的尴尬和抗拒,这与前世作为女性时的感受截然不同,是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他(曹玹)必须强迫自己接受这具身体的生存本能,去**,这过程充满了别扭和一丝自我厌恶。
而最让他(曹玹)无地自容的,是排泄的过程。那种下腹部胀满,然后完全不受控制地释放的感觉,以及随后被清理、擦拭那个多出来的、让他无比在意的部位时,那种清晰的、无法逃避的触感,每一次都像是在反复提醒他这具身体的“异常”和“错误”。他被摆弄着,像个没有意志的物品,尊严尽失。每当这时,他都会死死闭着眼睛,内心充满了成年人的羞耻感和一种对自身处境的、火山般的愤怒,却只能化为无声的哽咽或微弱的啼哭。
‘李维……你到底在哪里……’ 在无数个被独自留在摇车或榻上的寂静时刻,曹玹(林婉)的意识在无助和迷茫中反复呼唤。‘如果你真的变成了女孩子……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感到这么可怕,这么别扭?’
他(曹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李维真的变成了女性,那么他(李维)会不会也在经历类似的生理困惑和羞耻?他(李维)那跳脱、有时候有点臭屁的性格,能适应得了女性的身体和未来可能要面对的、比如月事、生育等等更复杂的问题吗?
想着想着,一个更加让他(曹玹)感到脸颊发烫、心境无比复杂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如果李维真的变成了女孩子,那么他(李维)的身体,会不会是按照自己在虚无空间里捏的那个“胸部拉到最大”的、集可爱与性感于一身的模板成长的?
‘不会吧……’ 曹玹(林婉)内心呻吟一声。‘如果真是那样……李维那个家伙……看着自己慢慢变成……变成那种童颜巨……咳咳……’ 他(曹玹)简直无法想象那画面有多美(或者说多惊悚)。以李维那家伙的性子,刚开始肯定会崩溃、抗拒、觉得丢脸到想死吧?但时间久了呢?人的心理是会随着身体和激素变化而慢慢适应的……说不定……说不定久而久之,李维那家伙的思维方式,也会慢慢变得……更感性一点?更……女性化一点?
这个推测让他(曹玹)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种荒谬的想笑的感觉,又有一丝莫名的酸涩和担忧。他(曹玹)完全不知道对方捏的具体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这具身体会发育成什么模样(会不会真的像李维设计的那样“天赋异禀”?那也太尴尬了!),这种对未来身体形象的未知和基于“捏人”结果的可怕猜测,成了他婴儿期除基本生存不适外,最主要的精神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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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曹操的儿子,即使目前尚在襁褓,曹玹(林婉)也能隐约感受到这个家庭环境的不同。婢女仆役们行事更为谨慎,言语间对曹操充满了敬畏。偶尔,他能听到窗外传来年幼孩童奔跑嬉笑的声音,以及乳母哄劝的声音。
“昂公子,您慢些跑,小心摔着!”
“我要去看弟弟!我要看新弟弟!”
曹玹(林婉)模糊地记得,曹操好像是有个叫曹昂的儿子,是长子,似乎是由正室丁夫人抚养?印象里曹昂后来死得挺早,挺可惜的……具体细节他(曹玹)这个历史半吊子就记不太清了。看来,自己上面是有一个哥哥了。
某日,他被乳母抱到院中晒太阳时,一个约莫两三岁、虎头虎脑、穿着小锦袍的男孩,在侍女的陪伴下,好奇地凑了过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这就是弟弟?” 小曹昂口齿尚有些不清晰。
“回昂公子,是的,这是您的弟弟,名叫曹玹。” 乳母恭敬地回答。
曹昂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似乎想碰碰曹玹的脸,又有些犹豫,最后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小米牙:“弟弟,好看!我是哥哥!”
看着这个天真无邪、对自己流露出单纯善意的“哥哥”,曹玹(林婉)内心复杂。这就是历史上那个英年早逝的曹昂啊……如今成了自己的兄长。这奇妙的缘分,让他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真实感和一丝隐忧。
而关于他如今这具身体的母亲刘夫人,从偶尔来看望他的婢女窃窃私语中,曹玹(林婉)也拼凑出一些信息。
“听说刘夫人以前是桥府那边的亲戚,嫁过人的,可惜陈郎君福薄……”
“是啊,不过咱家老爷倒是挺看重夫人的,说她知书达理,不像某些……”
“嘘!小声点!不过说起来,老爷他……好像确实对这类……嗯……比较赏识?”
“可不是嘛!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听到这些议论,曹玹(林婉)内心简直哭笑不得。‘曹操爱人妻……这网络名梗居然是真的?!而且还应验到我‘娘’身上了?我这算不算是亲身验证了历史八卦?’ 这荒谬的认知,让他对自己所处的这个家庭和时代,有了更鲜活、也更觉诡异的体会。
冰冷的现实,如同无处不在的寒气,渗透了他(曹玹)的每一份感知。他失去了原本的性别,失去了熟悉的身体,被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带有男性特征的婴儿躯壳里,成为了未来最为复杂、最具争议的枭雄之子,头顶还悬着“爱人妻”父亲带来的微妙背景。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的险阻、身份认同的艰难挣扎,以及对恋人李维下落和处境的深切忧思。
而他与李维(无论其现在是谁,身在何方)之间,不仅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性别身份的荒谬错位,更似乎预定了那在虚无空间中感应到的、未来因阵营不同而可能产生的对立立场。
曹玹(林婉)的乱世之旅,就在这谯郡曹府之中,伴随着身份的巨大错位、对自身未来的迷茫、对恋人命运的担忧,以及一点点验证历史八卦的荒谬感,悄然开启了它沉重而曲折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