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文奶奶,白钰站在店门口挥了挥手,看着老人扶着路边的护栏慢慢过马路,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拐角,才转身关上店门。
店里恢复了宁静,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斜射进来,在布满划痕的老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暖光,光线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看得格外清楚。
白钰的心里却静不下来,林哲在咖啡馆里说的那些话,在她脑海里反复浮现——关于梅花印记、古老传承,还有能感知旧物情感的特殊能力,每一句都让她没法忽视。
那个紫檀木针线盒,此刻就放在里间柜子深处,像在无声召唤,让她按捺不住想要探究的念头,连指尖都泛起一丝莫名的紧张。
她不能再等了。
被动等待只会让处境更危险,林哲的出现已经说明,外婆留下的不只是这间店和满屋旧物。
那个梅花印记,还有相关的“传承”,大概率藏着不小的秘密,甚至像林哲暗示的那样,有未知的风险。
想要保护自己,想要弄明白自己身上的“特殊”,了解这些秘密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白钰走到店门口,从柜台底下拿出“暂停营业”的木牌,稳稳挂在门把手上。
她拉动两侧的铁插销,从里面锁好木门,还伸手推了推门板,确认插销卡得牢固,又绕到窗边,拉上了半幅窗帘,避免外面有人看到店内动静。
做完这些,店内一下子变得和外界隔绝,只有墙角老座钟的指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在空荡的店里格外清楚,一下下敲在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里间,走到靠墙的老式木柜前。
打开柜门,里面堆着几件外婆留下的旧衣物和一床叠得整齐的蓝布被褥,布料都已经泛黄,带着淡淡的樟脑味。她小心地把这些东西挪到柜子一侧,露出深处的空间。
从柜子最里面,她拿出了那个紫檀木针线盒。木柜里积了一层薄尘,她用袖口轻轻擦了擦盒身,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捧出来,盒盖边缘的雕刻纹路里还残留着一点灰尘,她用指尖慢慢拂去。
盒子在夕阳下泛着幽暗温润的光泽,表面的梅花雕刻纹路还很清晰,摸起来光滑细腻,带着多年沉淀的厚重感,边角处有轻微的磨损,是常年使用留下的痕迹。
这一次,她不再是单纯抚摸怀念,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一点点仔细检查盒子的每一处。
她先把盒子轻轻放在铺了软布的桌面上,慢慢打开盒盖,盒盖和盒身连接的铰链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是老旧木头摩擦的声音。
她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一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黄铜顶针、六个缠着红黄绿蓝黑粉六色丝线的线轴、五枚样式老旧的纽扣(三枚是珍珠母贝的,两枚是黑色胶木的),还有一把柄部磨得光滑的小剪刀。
每一样都按顺序摆放在软布上,生怕不小心弄混或损坏,尤其是那几轴线,她特意放在了远离桌边的位置,避免滑落。
收拾完盒内的东西,她用手指轻轻敲击盒子的内外壁,从盒盖到盒身,从正面到侧面,每一处都敲了两遍,耳朵贴在盒面上听声音的差异,想判断有没有中空的夹层或隐蔽的接缝。
敲完之后,她又找来一个强光手电和一个放大镜,打开手电开关,斜着照向盒子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刻有梅花印记的盒盖内侧,光线慢慢挪动,遇到可疑的地方,就用放大镜凑近了仔细看,不肯放过任何细微痕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电的光线在木质表面移动,放大镜下的木纹清晰可见,可针线盒看起来就是个做工精致的普通容器,没什么异常。
白钰有些泄气,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林哲的话只是误导,这个跟着外婆几十年的针线盒里,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就在她伸手准备把线轴、顶针逐一放回盒子的时候,指尖无意间划过盒盖内侧,靠近铰链连接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丝极细微的触感,和周围光滑的木质不一样——不是毛刺,也不是划痕,更像是木头表面有一道被细木粉填好的浅沟,粗糙感非常淡,若不是指尖刻意划过,根本发现不了。
白钰心里一动,立刻停下动作,把强光手电的光线对准那个位置,又拿起放大镜凑了上去。
在侧光照射下,她终于看清了!那不是划痕或自然木纹,而是一圈用极细的刻刀划出的方形痕迹,刻痕被细木粉填平后,又打磨光滑,颜色和周围木质完全一致,不借助工具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个隐藏的夹层!
白钰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她屏住呼吸,生怕动作太大破坏了这个隐蔽的结构,连手心都冒出了一点细汗。
她从桌上拿起一根最细的钢针,针尖之前特意打磨过,光滑无毛刺,此刻她小心翼翼地用针尖沿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轻轻划动,力度轻到刚好能感受到缝隙的存在。
划完一圈,确认整个方形痕迹都有缝隙后,她用指甲抵住那个方形区域的边缘,稍微用力,轻轻一撬。
“咔哒”一声很轻的响动,几乎被座钟的滴答声掩盖,那块薄薄的木片被撬了起来,露出下面一个只有邮票大小的狭窄空间,空间里铺着一层极薄的棉絮。
夹层里没有珠宝、信件或奇怪的东西,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薄纸,被棉絮轻轻裹着。
白钰找来一把小巧的镊子,捏着镊子的尖端,小心地把那张纸夹了出来,生怕手指的温度或力度损坏了脆弱的纸张。
纸张已经很脆弱,边缘发毛,轻轻一碰就有细碎的纸屑脱落,还带着陈旧纸张和淡淡墨香的混合气味,凑近了闻,还能察觉到一丝极淡的樟脑味,应该是长期放在柜子里吸附的。
她把软布再抚平一些,用镊子轻轻辅助,把纸张慢慢摊开在上面,动作慢得像在处理一件易碎的古董。
纸上是用毛笔写的娟秀小楷,笔画有力,结构匀称,是外婆的笔迹!白钰一眼就认了出来,记忆中外婆年轻时在纺织厂做过记账员,偶尔会用毛笔记账,就是这种独特的字体,起笔收笔都带着细微的弧度。
纸上的内容不多,更像一段简短的日记或备忘,没有标题,只有几行字:
“腊月廿三,小年。雪大。
‘观物’之能,近日愈显。触父旧怀表,竟见其少年时于沪上求学之景,清晰如昨。心甚惶恐,亦觉玄奇。
母亲言,此乃吾家女子血脉之秘,谓之‘灵犀’。嘱我慎用,勿惊扰物灵,勿妄窥人心,更不可为外人所知。切记,切记。
另:梅苑姐妹之约,或当赴之?心中忐忑。”
短短几行字,彻底解开了白钰心中积压许久的迷雾!
“观物之能”“灵犀”“吾家女子血脉之秘”……这些词,正好描述了她一直以来说不清楚的体验——摸到老物件就能感受到情绪、看到相关的片段。
原来,这不是她个人的异常或幻想,而是家族女性血脉里传承的特殊能力!外婆当年也有这种能力,外婆的母亲早就知道这个秘密,还特意叮嘱过外婆。
白钰的眼眶微微发热,指尖轻轻碰了碰纸面,纸张的粗糙质感传来,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教她用毛笔描红的样子,外婆的手也是这样,带着常年劳作的温度和粗糙感。
她能感受到外婆书写时的心情——既有初次清晰看到过往片段时的“惶恐”与“玄奇”,也有接到长辈告诫时的郑重,每一个字都写得很用力,尤其是“切记,切记”四个字,笔画比其他地方更重。
“慎用,勿惊扰物灵,勿妄窥人心,更不可为外人所知。”
最后这句,像警钟一样提醒着她,让她立刻明白林哲出现可能带来的危险。外婆当年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这种特殊能力一旦暴露,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风险。
而最后那句“梅苑姐妹之约,或当赴之?心中忐忑。”,给出了重要的新线索!
“梅苑姐妹”?这显然是一个代称或某个群体的名字,大概率和梅花印记直接相关!外婆当年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接触这个和自己能力同源的群体,字里行间的“忐忑”,说明外婆对这个群体也不完全了解,甚至有些顾虑。
这张字条,不仅证实了白钰能力的来源和真实性,解开了她长久以来的困惑——为什么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还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找到“梅苑姐妹”,她们或许能帮她理解这种能力,教她如何安全运用。
同时,字条也明确提醒她,暴露能力有风险,让她更加谨慎,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触碰来历不明的老物件。
白钰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用镊子小心地把字条对折,按照原来的折叠痕迹叠好,轻轻放进夹层的棉絮上,再把那块薄木片对准方形缺口,轻轻按压回去,直到木片与周围木质完全贴合,用手摸上去没有任何凸起或凹陷,看不出丝毫痕迹。
她把针线盒里的顶针、线轴、纽扣和小剪刀一一放回原位,摆得和原来一样整齐,然后盖好盒盖,轻轻合上铰链。
她把针线盒紧紧抱在胸前,紫檀木的微凉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心里却涌动着难以平复的激动,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她不再是独自摸索、茫然无措的人,循着外婆留下的痕迹,她找到了一条虽然笼罩着迷雾、却真实存在的路。
但她也清楚,前方的路不会平坦。
林哲的步步紧逼,就是第一个明确的危险信号,他已经盯上了自己和梅花印记;而“梅苑姐妹”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秘密,她们是善意还是恶意,现在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