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灾厄大森林的清晨,有一种近乎神圣的美感。初阳刺破天际,金色的光辉洒满挂着冰晶的树梢,将整片森林从沉睡中唤醒。空气冷冽而清新,带着草木与霜雪的味道。
在中心深处的一面大湖旁,晨雾笼罩着树木、树丛和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这里是禁区中的禁区,森林外围的生物绝不敢踏足半步。
“外面有一条大...大蜈蚣?!!”苏菲娜一早就醒了,想趁着天光看看昨晚没看清的景色。可这一看,差点把她的魂都吓飞了。
木屋外的“栅栏”,哪里是什么木头!那分明是一条巨大蜈蚣的半截身躯,深棕色的甲壳在晨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无数节足深深扎根在冻土里,像一排排狰狞的利刃。
它的身躯长达数十米,头部和尾部都深埋地下,只露出中间这一段,躯体上烙印着一小段符文,与噬魂身上的及其相似。
苏菲娜的脸色瞬间惨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哈啊~~”莎莉菲亚原本还想在床上多赖一会,结果被外面苏菲娜的尖叫声吵地睡意全无,掀开被子下地,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莎莉菲亚姐姐你...你没说过外面有一个这么大的魔兽啊?!”少女着急了起来,大黑猫是否持有敌意一看便知,但这种长相及其瘆人的大型蜈蚣魔兽怎么看怎么都是恶意满满的那种类型啊。
“嗯...那个啊...”莎莉菲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别那个了!莎莉菲亚姐姐,我们快跑!”苏菲娜急得一把抓住莎莉菲亚的胳膊,就想把她往屋里拖。
莎莉菲亚却纹丝不动,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莞尔。
昨晚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什么都不怕的?结果连家门口的守卫都没认出来。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那条巨大的“栅栏”开始蠕动。冻土翻涌,一个稍显扁平的巨大头部从地底缓缓钻出,锐利的口器摩擦着,发出“嘶嘶”的声响,数十只复眼齐刷刷地望向莎莉菲亚。
“啊!”苏菲娜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好了,别怕。”莎莉菲亚轻轻拍了拍苏菲娜的手背,安抚道,“这家伙叫虚多,不怎么吃人也不怎么伤人就是了。”她朝大蜈蚣瞥了一眼,那巨大的头颅立刻温顺地垂下,悄无声息地缩回了地底,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唔嗯...”苏菲娜小脸煞白,大口喘着气。小虫子已经够让她头疼了,这种尺寸的……简直是噩梦。
莎莉菲亚没再多说,转身回屋搬出桌椅,准备在外面吃早饭。苏菲娜却拘谨地后退几步,视线怎么也不敢往那“栅栏”的方向瞟。
“莎莉菲亚姐姐,你认识终焉魔女吗?听说,这片暮冬灾厄大森林都是她的地盘。”苏菲娜小心翼翼地问道,试图用话题转移自己的恐惧。
莎莉菲亚端上热气腾腾的早餐,闻言,用白净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笑吟吟地说:“我,或许就是你口中的终焉魔女。”
“欸???!!!!!!!”
苏菲娜手里的面包“啪”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好了,别欸了,先把下巴合上。”莎莉菲亚无视她石化的表情,切入正题,“说真的,你是真心想学魔法吗?”
“是...是真的!”
“来,先叫声老师听听。”
“莎莉菲亚...老师!”
——数月后
湖畔,苏菲娜手持一根简易的树枝魔杖,随着她一声轻喝,数枚锋利的冰晶凭空凝聚,呼啸着射向远处的木靶。
轰!!!
木靶应声炸裂,碎屑纷飞。
“不错,有那么点意思了。”莎莉菲亚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评价道,“魔力量涨了不少,但准头和控制力还差得远。”
这几个月,在森林浓郁魔力的浸染和莎莉菲亚的美食投喂下,苏菲娜体内的魔力有了明显的进步,但离莎莉菲亚的预期还有差距。
“老师,道理我都懂,”苏菲娜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委屈地抱怨,“可你为什么总是丢一本魔法书给我,让我自己领悟啊?”
“练习魔法这种事情还是要靠自己,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莎莉菲亚才不会承认是自己懒得教。那本魔法书记载了她四千年魔法研究的冰山一角,随便拿出去一本都足以在外界掀起惊涛骇浪。这丫头要是能学会三分之一,去任何一个帝国当个首席大法师都绰绰有余了。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苏菲娜早已不是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可怜了,脸蛋红润饱满,浑身都洋溢着健康与自信。
“好吧...”苏菲娜撇撇嘴,她的这位老师,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湖边钓鱼,就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搞些神秘的研究,再不然就是像现在这样,搬张椅子在门口晒太阳,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也不在意,这段时间里还认识了两头终焉级别的魔兽,苏菲娜惊讶地发现之前的大黑猫就是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最初的终焉魔兽--噬魂狄索斯,而屋外不远处蛰伏的大蜈蚣也是终焉魔兽之一的千肢虚铎。
刚知道真相时,苏菲娜又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但有莎莉菲亚老师在,这两位大佬都安分得很。特别是噬魂,简直毫无终焉魔兽的尊严。
莎莉菲亚为了把苏菲娜养得白白胖胖,每天变着花样做美食。那诱人的饭菜香味,噬魂根本顶不住。既然女主人没意见,它便厚着脸皮天天来蹭饭。一来二去,一人一猫竟混得极熟。
此刻,噬魂正抱着一根啃剩的烤猪腿,吃得满嘴流油。
哼,以前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伙食变好你高攀不起!苏菲娜洋洋自得地看着眼前正在大快朵颐的黑猫,能把终焉魔兽当宠物一样投喂,整个大陆怕是也只有自己和老师两个人了吧?
恍惚间,苏菲娜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五六岁的她被母亲问‘小苏菲娜,你觉得终焉之魔女是个怎样的人呢?’
记忆中,母亲对于终焉魔女的回答已经模糊,但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妈妈,终焉魔女姐姐似乎是一个好人,很温柔而且很强大。’
时间在湖畔的静谧中流淌,每一秒都带着午后的闲暇。
水汽氤氲,混杂着莎莉菲亚花坛中种物的清香,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柔软的网。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莎莉菲亚忽然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睁开眼,视线落在平静的湖心深处。
水面之下,光线被吞噬,只余下一片混沌的墨色。
“苏菲娜。”声音很轻,没有情绪,没有起伏。“师傅交给你一个任务。”
话毕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指向那片被她注视的湖心。
湖面最初,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气泡,突兀地从湖心冒出,炸开。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成百上千个。
湖水开始沸腾,咕噜作响,仿佛地底有一头巨兽正在苏醒,每一次呼吸都搅动着万吨湖水。一个巨大的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疯狂拉扯着周围的一切。
随后,在莎莉菲亚指向的地方湖面翻涌,一个庞大到颠覆认知的黑影,正从那幽深的湖底缓缓上浮。
遮蔽了光,它带来了恐惧的实体。
莎莉菲亚的声音再次响起,“跟它过几招。”
海之终焉魔兽——海主,赫拉肯纳斯,一只巨大的章鱼魔兽。
它的触手率先破水而出,每一根都粗壮得堪比森林中的古老巨树。它们不仅仅是血肉那么简单,表面布满了盘结的筋腱与褶皱,每一次蠕动都带动着肌肉恐怖起伏。
深邃墨绿色皮肤覆盖全身,那颜色浓郁得像是凝固了千万年的深海淤泥。皮肤之上同样遍布着的奇异花纹。
强大、蛮横、不讲道理的魔力波动以它为中心,掀起的实质性气浪,吹得苏菲娜裙摆飘飘。
它缓缓向着岸边移动。
“莎莉菲亚姐姐,你没有开玩笑吧?”
苏菲娜转过头,视线从那足以让魔王都为之战栗的庞然大物身上,艰难地移开。她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莎莉菲亚没有回答,但苏菲娜读懂了,这表态是确凿无疑的答复。她重新转过头,再一次面向那个正在逼近的、名为海主的终焉魔兽。
过几招。
这个词在苏菲娜的脑海里回荡,显得如此荒谬,如此可笑。
少女的脑海中,一些不久前才刚刚建立起来的美好印象,正在迅速崩塌、粉碎。
那个会为她沏茶,会安静地坐在湖边陪伴她的,带着一丝温柔的终焉魔女。
那个让她一度觉得,或许传闻并不属实的,名为莎莉菲亚的师傅。
‘妈妈...’
少女在心中撤回了刚刚对终焉魔女的所有正面评价。
‘终焉魔女果然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