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肯纳斯深邃墨绿的皮肤在午后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触手上的符文不再闪烁开始如心跳般剧烈抖动。
其中一根触手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岸边席卷而来，没有加速没有蓄力只是简简单单地伸展。
苏菲娜瞳孔猛地收缩，体内的魔力喷发瞬间灌注进双腿，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向侧方急速闪退。
轰！
触手砸落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岸边泥土在瞬间被压实向四周龟裂形成一个深达数米的巨坑，飞溅的泥土和湖水混合着向一场泥雨般落下。
仅仅是躲避第一击，就使呼吸变得粗重肺部也火辣辣地疼。要知道在数月前她只能狩猎几只史莱姆罢了。
赫拉肯纳斯那双巨大的、没有感情的眼睛缓缓转动锁定了她的身影。
又一根触手如同捕食的蟒蛇从另一侧横扫而来。
苏菲娜来不及躲避，身体还未从前一次极限闪避中恢复，被迫停下脚步，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无形的魔力在苏菲娜深浅凝聚，空气在掌心前变得粘稠，一层淡绿色的透明屏障瞬间成型。
风之壁与触手猛烈相撞，那咔嚓的声音不是碰撞更像是撕裂。
咔嚓、咔嚓。
在触手的碾压下。仅仅一个照面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机寸寸碎裂。
强大的冲击力透过破碎的风墙狠狠席卷苏菲娜全身，感觉胸口像是被一柄巨锤砸中，喉咙里涌上一股腥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抛飞摔落在湖岸边。
背部传来剧烈地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肌肉深处传来阵阵痉挛。
视线模糊中，她看向了莎莉菲亚那边的方向。
远处，莎莉菲亚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赫拉肯纳斯这一次三根触手向她包围过来，封锁了她所有地退路，触手上符文光芒交织，墨绿色的魔力网将她困在中央。
“冷静点，想想我怎么教你的。”脑内传来莎莉菲亚的声音。
不是自学吗？！
心中对莎莉菲亚的埋怨到了极点，苏菲娜猛地撑起身子双臂高举，体内吸收过多的魔力在愤怒的催化下，如同被注入了兴奋剂一般瞬间变得狂暴。
湖水在空中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冰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下一秒冰球分裂出无数道冰晶向那三根触手刺去。
噗呲噗呲！
赫拉肯纳斯的触手被冰晶刺伤，苏菲娜的魔法实打实地对海之终焉造成了伤害，但可惜只是几道轻微划痕。
面对眼前发出低沉咆哮的赫拉肯纳斯，苏菲娜双腿发软身体摇摇欲坠。
她知道，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大章鱼其中的一根触手，那上面划痕最多，符文的光芒也比其他触手上暗淡许多。
苏菲娜深吸一口气，这次她将所有的魔力集中到了右手，强化的魔力手刀。
面对再次袭来的触手，苏菲娜不再躲避迎着那巨大的身影拼劲全身力气猛地跃起将所有魔力灌注覆盖的手刀，狠狠劈向那受伤较为严重的触手。
“啊啊啊！给我断啊！！！”
嗤啦！
墨绿色的触手在魔力覆盖的收到下被切割，符文光芒瞬间溃散，一股浓郁的液体带着腥臭从断裂处喷涌而出。
做到了，她做到了！
她砍下了一根章鱼触手！看向莎莉菲亚那边，期待着她有什么反应，随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莎莉菲亚的脸上勾勒出一道极浅的弧度，原本是担心苏菲娜身体吸收过量的魔力得不到释放，让小赫拉放水去消耗一下她体内的魔力，结果却出乎意料。
“辛苦你了，小赫拉。”莎莉菲亚一边对倒下的苏菲娜施展治疗魔法，一边对赫拉肯纳斯的断肢进行恢复，终焉级魔兽肉体强度高的离谱，这会功夫触手的断面处都快长出新芽了。
作为补偿，莎莉菲亚好好陪赫拉肯纳斯玩了一会才将它送回湖底。至于被砍下的那根触手，自然是要留下做章鱼料理啦。
傍晚，苏菲娜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床上起来，木屋的桌上摆放着几道精致的菜肴。
没等莎莉菲亚介绍，她就大口吃起了几个丸子和一块叉烧肉。
桌上菜肴的其中一道，是一盘切成薄片被某种香料腌制后经过特殊烹饪的肉片，肉质Q弹色泽诱人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鲜香。莎莉菲亚优雅地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闭上眼似乎在品味。
“嗯，味道不错，你尝尝。”
苏菲娜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盘肉，胃部传来一阵强烈的翻涌感。
那、那是大章鱼的触手，因为她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花纹。而现在被做成了晚餐，绝对是有毒的样子...
“别怕，你刚才吃的那个丸子里也有这种肉。”
“？”
——三年后。
木屋里很安静，只有莎莉菲亚翻动书页的声音，那是一本边缘磨损的日记。
“老师。”苏菲娜的声音响起。
莎莉菲亚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没有抬头
“请说，苏菲娜弟子。”莎莉菲亚靠在床上，翻阅着老旧的日记本，与苏菲娜的相遇或许可以在上面简短地记上一笔。
“姐姐你的外表，为什么这三年没有任何改变。是用了某种保持容貌的魔法吗？”
合上日记的莎莉菲亚看向苏菲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谁知道呢。那种留住青春的魔法我不屑去用。我反问你苏菲娜，你学习魔法，究竟是为了什么。”
“最初，是为了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人。”苏菲娜回答，她的站姿很直，“但现在，我想用我的能力，去救那些能被救下的人。”
真是天真，和过去的某个人一模一样。
莎莉菲亚从床上坐起。
“你会去拯救一个不认识的人吗？”
“会。”
“那样的付出值得吗？”
“如果能够拯救他们，那么付出就会值得。”
“是吗。可世界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就在我们说话的这几分钟，某个王国的下水道里，就有乞丐饿死。你甚至不知道那个王国在哪，不知道那个乞丐的名字。你会为了一个你完全不知道存在的人，感到悲伤惋惜？”
“我......”苏菲娜的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莎莉菲亚老师的话语没有错误，可苏菲娜感觉自己的坚持也没有错。两种想法在脑中碰撞，让她一时间无法组织语言。
“如果这个问题问我，我的答案很简单。”莎莉菲亚下了床，走到苏菲娜面前。
苏菲娜的身高已经超过了莎莉菲亚，这让莎莉菲亚必须伸长手臂，才能把手放到苏菲娜的头顶。
“一个陌生人，见过一面或者连面都没见过。之后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温暖的手在苏菲娜的头发上揉了揉。
“那我呢？”苏菲娜低头看着自己的老师，“三年前，我也是个陌生人。您为什么会留下我，还教我魔法？”
“我心情好。”莎莉菲亚收回手，回答得干脆利落，“这个理由就够了。”
“... ...”
“好了，别聊这些没意义的话题了。今天晚饭想吃什么？”莎莉菲亚转身走向厨房。
“土豆焗肉！”
“好好，我去准备土豆和香料。小黑！去森林里抓几只兔子回来！”莎莉菲亚对着窗外喊了一声，低沉的回应从林中传来。
“嗷~~”
苏菲娜也进到厨房帮忙，处理着土豆，削皮的动作很熟练。
——三年后
永恒的冰雪覆盖着暮冬灾厄大森林，千年来，每一天都是如此。
“恭喜，你已经成功掌握第八阶魔法了。对了，还没有问你来自哪里呢。”眼前的苏菲娜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淑女，莎莉菲亚十分欣慰。
“拜伦王国。”
“噢，那里呀。”莎莉菲亚的目光飘向远方，似乎穿透了无尽的风雪，“不知道现在是第几世国王在位。嘛，也与我无关。”
“老师觉得，第几阶魔法才是最强大的？”苏菲娜凝视着自己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师，一个盘旋已久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
“第一阶。它们由最基本的魔力素构成，也是魔法学徒们最先掌握的。凡是有魔力的人都可以进行使用，至少我知道的一个地方已经普及到了家家户户，被大量住民认识和使用。”莎莉菲亚顿了顿又继续说到，
“其次就是第十一阶，也是所有种族称之为神术的魔法，它们不全是充满杀伤性的范围魔法。比如这暮冬灾厄大森林里永不停歇的冰雪便是十一阶足以改变天气气候的魔法。”莎莉菲亚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这片无垠的冰雪世界。
“你呀，也不用担心。”她的语气转为温和，“八阶魔法，放眼整个人类国度，也是够看的了。”
话音刚落，莎莉菲亚白皙的掌心上方，空气中的水分开始凝结，一块巴掌大小的冰块凭空出现。
“三阶的冰晶，当威力足够大、魔力浓度被极限压缩，就会变成……”
冰块在她掌中扭曲、变形，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极致的寒意扩散开来，苏菲娜感到阵阵刺寒。
下一刻，所有的寒意尽数内敛。
一朵晶莹剔透的冰之花，在莎莉菲亚的掌上全然盛开。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折射着林间惨白的光，其核心却蕴藏着一股恐怖的、凝滞的冰属性魔力。
“……六阶的冰之蕾。”
“不要被魔法的阶级束缚。这冰之蕾，甚至可以用于屋内装饰。”莎莉菲亚的指尖轻轻拂过花瓣，冰之蕾随之绽放，“当然，前提是不怕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冰暴炸死。”
“好美啊...”
“魔法的实现，也受环境影响。比如在湿度更高、温度过低的环境下，它更容易实现。相反，在沙漠或者炎热地带，想要凭空造出它，所需要的媒介与魔力会多上数倍。”
“没有完美的魔法，也没有完美的施术者。”莎莉菲亚收起了冰花，那股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也随之消散，“魔法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意义。在我这里，它可以是探索世间真理的工具，也可以是消磨时光的把戏。”
“而在你那里，它就会变成所谓的，拯救他人的魔法。”
苏菲娜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也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等完成最终考验你就可以正式出师了。”
“嗯!莎莉菲亚姐姐之后打算送我什么出师礼，让我借阅一下那本日记怎么样？”
“...”莎莉菲亚久违地陷入了沉思，苏菲娜却是第一次从师傅眼里看出，一种无法理解的孤独。
“太贪心可是不好的喔，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好吧...”
隔天早上，苏菲娜在一阵陌生的暖意中醒来。
熟悉的木制天花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粗糙的帆布顶棚。周围是许多不知名的翠绿树丛，那股萦绕鼻尖数年的、冰冷而清新的空气，也消失了。
她着急地爬起来，身体还有些僵硬。她冲出这片临时的宿营地，眼前是一条宽阔的、被车轮碾压出深深辙痕的大路。
远处，一座宏伟的城门矗立在地平线上。
“哈，这可真是...”
拜伦王国标志性的大门出现在了眼前，那是她不愿再回来的地方。
毫无疑问，她被送了回来。
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就向着记忆中暮冬灾厄大森林的方向冲去。她向路过的每一个行人、每一支商队打听森林的位置，然后即刻动身。
仅仅用了两天的功夫，她就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大森林外围。永恒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曾让她感到安心的寒冷，此刻却像一堵无形的墙。
进去后兜兜转转许久也没有找到那中心的位置，是幻觉迷宫结界在阻止苏菲娜前进的脚步。
整整五天。
魔力耗尽了就地冥想恢复，饿了就用魔法打些普通的野味。
那间林间小屋，那位容貌精致、教导了她的少女，仿佛只是她脑海中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但那不可能是假的，这就是莎莉菲亚姐姐的考验吗？
“好，那我就证明给你看！”快要走出大森林外圈的时候少女转头向后方大喊，
“莎莉菲亚姐姐多注意身体，我早晚...早晚有一天要来找到你！好好问个清楚！！！！”
苏菲娜返回到了拜伦王国内，从衣兜里摸出仅有的五枚金币，拿出一枚住进旅馆并开始计划以后的打算。
那一天深夜，当所有伪装的坚强都已耗尽，当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
自己又孤身一人了，无依无靠的感觉，像一只被世界丢弃的幼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溅成一片。
她哭了很久。
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