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菲亚垂眸,看着巷子深处那两个狼吞虎咽的身影。
满足于廉价的施舍...
“你们果然还是找一份工作比较好喔?”她没控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念头。
其中那个年轻些的,嘴里还塞着半块黑面包,闻言抬起头,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我们....”
又是这种欲言又止、充满苦衷的表情。
伪善者!
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高高在上的圣母心!
曾经,她也曾对这样的人报以最真挚的同情,倾尽所有去帮助。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那种看似无意施舍东西的善良,曾经的某些底层人民理解成了虚伪,她只是想让他们过得好一点,却被当成了炫耀资本、沽名钓誉的恶人。
次数多了,心也就冷了。
别人的命运,与自己何干?何况这两位与血族有关。
莎莉菲亚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眼中的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
稍微年长些的流浪汉还没开口说出原因,眼前的女性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散发着新鲜小麦的香气。
“喂走了,别叫教会那些家伙发现我们。”
“好。”年轻的流浪汉这才回过神,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女人消失的方向,心中默念了一声谢谢。
他们一前一后,飞速消失在城市的阴影里。
夜色如墨,厚重的窗帘也挡不住书房内烛火的摇曳。
“抱歉,格尔少爷。”一名仆人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公爵大人派去的人已经尽力调查,但关于那位黑发女性,确实没有任何登记在册的信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们派了一名机灵的骑士远远跟着她。”
格尔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橡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过,烛火在他眼中映出两点跳动的光。“外来者,查不到底细倒也正常。说说跟踪的情况。”
“那位女士下午时分去了教堂,在门口站了很久,似乎在看什么。之后出来天色已晚,她便去了商业街。”仆人似乎在斟酌用词:“她...在几家不同的店铺里,买了大部分的面包。”
“然后呢?”他嘴角抽了抽,这用不着汇报。
“然后她一个人全吃完了。”
“...”格尔彻底无言以对。这是饿了多久才能有这种食量,逃难过来的贵族?
“她还在去旅店的路上还帮助了两名流浪汉。”
“嗯。”格尔挥了挥手,这些线索听起来简直像是在给一位乐善好施的大胃王小姐写传记,完全看不出半点危险。
“行了下去吧,辛苦你了。”
“是,少爷!”
可那个梦...
目送下人的离去,格尔烦躁地趴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咚、咚
“进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少爷?”
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暖甜的牛奶香气飘了进来。
“是玛格丽特啊,你不也没休息嘛...”
“少爷这话说的,下人肯定是要比主人晚休息呀。来喝杯热牛奶吧。”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格尔喝了一口,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玛格丽特,你知识渊博,知不知道有什么类似托梦的魔法?”
玛格丽特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皱紧。“这类魔法一般都是魅魔所擅长的,难不成我们正直的格尔少爷,终于忍不住去城里那些不清不楚的地方体验生活了?”
女仆端庄的脸上,眉毛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玛格丽特你就别打趣我了,你知道少爷我是什么样的。我是要成对抗魔族的大英雄。”
“是、是,我的少爷。”玛格丽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梦境魔法种类不少。低阶的是魅魔的梦境诱导,让您做点脸红心跳的春梦。高阶的,就是梦境记忆塑造,能在您脑子里凭空植入一段不存在的记忆。”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了些。
“当然,还有几种更罕见的情况。比如,有精通精神系的高阶法师从远处窥探;或者,某个自身魔力过于庞大又不懂收敛的怪物,其存在本身就会扭曲周遭的现实,侵入弱者的梦境。”
那个黑发女人是魅魔的可能性最大,可魅魔那种浑身散发着堕落气息的生物,别说进教堂,靠近百米内就会被圣光灼烧成灰。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格尔决定放弃,梦终究是梦,他又不是什么预言家。
“对了少爷,”玛格丽特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同情,“明天老爷要亲自检验您的剑术,您...最好做足准备。”
“啊?!”老爹下手向来不知道轻重,自己明天怕不是要被练的皮开肉绽啊...
看着格尔瞬间垮掉的脸,玛格丽特微笑着安慰道:“没关系少爷,我会治疗术。”
格尔闻言,脸更绿了。
是啊,就是因为玛格丽特掌握三阶治疗术,老爹才会狠狠地下手啊...格尔用手扶额,头痛不已,感觉人生一片灰暗。什么大英雄,什么魔族,都比不上明天要面对的亲爹可怕...
夜色幽深,水银般的月光洒落在教区的地面上。为了尽早揪出藏在阴影里的血魔,今夜巡逻的骑士数量翻了一倍。
“我说,凯尔,咱们非得走这鸟不拉屎的角落?”
年轻骑士普利踢开脚边一颗石子,压低声音抱怨。他讨厌这片区域,太过安静,连风声都透着一股子阴森。
被称作凯尔的老骑士瞥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安静才好,说明没东西。有东西的时候,你想安静都难。”
普利撇撇嘴,还想说点什么。
骑士们都是两三一组,遇到突发情况方便相互照应。
“咿——啊!”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惨叫,从不远处的庭院深处猛地炸开,又在瞬间被掐断,戛然而止。有人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只喊出了半个音节。
两名骑士的脚步钉在原地。
“刚刚...那声。”
“我也听到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多年的默契无需多言,然后握紧腰间的长剑,小心谨慎地朝着庭院冲去。庭院斑驳木门外,两人没敢贸然闯入。一阵夜风卷过,送来一股不易察觉的铁锈味。
两名骑士站在门口远远地张望,他们不敢贸然进去。
凯尔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两人不再犹豫,齐齐拔出长剑,冰冷的钢铁握在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吱呀——
庭院里静得吓人,那股血腥味却像有了实体,无孔不入地钻进他们的鼻腔,可是周围明明没有一点血液的痕迹。
凯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握剑的手指收得更紧。
“普利,守住门口,我进去看看。”
“明白。”
凯尔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一脚踹开正屋的房门。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家四口,四具尸体摆放在一起,他们的脸还维持着生前的模样,眼睛却惊恐地暴凸出来,全身的血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比最枯瘦的干尸还要骇人。
两个孩子和他们父亲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睡梦中的迷茫,似乎没来得及感受痛苦。
至于孩子的母亲...那表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存在。
女性身上尽是被魔物利爪撕扯的痕迹,四肢更是被诡异地扭长了一截,但全身上下丝毫没有血液的痕迹。
“快普利,通知其他人!”这名骑士他猛地退出屋子,对着门口大吼。
“了解!”普斯利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拉开了引线。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一朵红色的魔法焰火在教区上空炸开。
这是第几起了?
作案手法又是一次比一次的诡异...汗水浸湿了他的背部,握住长剑的手也似乎有些僵硬了。若是普通的血魔还好对付,但是从作案到离开现场这时间还有挑一些人少的地方动手来看,这怎么都不是‘普通’的血魔啊,好像有计划有理智一样。
为了稳住民心,上层的领导一直都在刻意封锁消息,可纸终究保不住火,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的...该死的血魔。
很快,四队骑士赶到,他们熟练地用四阶结界魔法封锁了整个庭院,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处理现场。
由于庭院的位置在教区最角落的地方,没几个平民注意到那一声转瞬即逝的惨叫。当然,还是逃不过莎莉菲亚小姐敏锐的听觉。
远处的骚动和魔法的微光,她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那声惨叫是实打实地把莎莉菲亚吵醒了,也仅仅只是吵醒。
“啧。”
莎莉菲亚不爽地咂了下嘴。进食这么不讲究,真是没品位的低级血族。她完全没有起身去看热闹的意思,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过头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
天大的事,也没有睡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