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位天真的魔女。
她想念她的朋友们，那些在时光长河中被死亡夺走的鲜活生命。
为了纪念，也或许是为了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奢望——复活他们，她尝试了禁忌的炼金术。
于是，一个“东西”被创造了出来。
那是个由友人遗体、庞大魔力和稀有材料拼接而成的傀儡怪物。
魔女看着它，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不是她的任何一位友人。
它只是一个失败的造物，一个扭曲的怪物。
魔女的第一次尝试，毫无疑问是失败了。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研究过禁忌的炼金术。仿佛默认了这世间万物，终将归于尘土的宿命。
可那被创生出的傀儡怪物，有了自己的思维。
一个全新的、独立的、不属于任何人的思维。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谁的影子。
她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傀儡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桌上的水晶瓶，然后“砰”的一声，瓶子应声而碎。她又去抓魔女珍贵的魔法书，只是轻轻一触，便撕扯成了碎片。
就连禁锢魔兽的锁链也被她当成了玩具甩来甩去。
按理说，这种失败的危险品，早就该被处理掉。
可当魔女对上那双懵懂的眼睛时，销毁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只有纯粹的好奇没有一丝恶意。
魔女长叹一声接受了这样的现实，纵容几乎成了溺爱。
随着炼金造物的力量越来越强，魔女担心她会失控。于是便耗费了自身大半魔力创造出一个世界。
一个真实的、广阔的、只属于炼金造物的“里世界”。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魔女指着那片崭新的天地说道。
那里有山川湖海、有日月星辰、有飞鸟走兽，可唯独没有魔女。
傀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欢快地在新世界放肆起来。
看着她的背影，魔女眼神中尽是复杂。
————
——
同行的这几天，他们沿着林间小路前行。
莎莉菲亚慵懒地靠在一棵树下，指尖一弹一缕精纯的魔力便如萤火虫般飘向戈林。她从不过问戈林要做什么，也不在意他会把这股力量用在何处。
她只是一个见证者，见证一场妄图逆转生死的徒劳戏剧。
戈林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但他并非滥杀无辜。他的炼金材料更多的时候，是一些不幸撞上他的兔子、飞鸟，或是一条倒霉的蛇。
他将精心炼制的药水，混合着篝火燃烧殆尽的灰烬，再小心翼翼地引导莎莉菲亚那庞大到令人战栗的魔力，进行着最原始、最直接的实验。
篝火旁，一只死去的兔子尸体平放在石板上。
戈林将一滴药液滴在兔子心口。魔力在他指尖汇聚，然后猛地灌入。
兔子的尸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幅度之大，差点从石板上弹起来。他加大魔力，试图让兔子睁开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
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兔子的四肢僵硬地蹬了几下，然后，“噗”地一声轻响，整个身体像被戳破的水袋，化作一滩冒着古怪气味的褐色液体。
戈林猛地缩回手，他的指尖被魔力灼烧得通红，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起了过敏的反应，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那滩恶心的液体。
实验结果在预料之中。
戈林不甘心地又拿出一只早已死去的飞鸟，重新开始。这一次，他更加谨慎。
“魔力浓度太高了，减小一些。”他头也不回地对靠在树上摸鱼的黑发少女说到。
莎莉菲亚撇了撇嘴，收回了大多半的魔力，只分出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一次，飞鸟的尸体只是轻微颤动，翅膀象征性地扑扇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戈林蹲在尸体边一动不动。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他已经这样维持了快两个小时，直到手指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
大魔女遗留下来的炼金术本就是残缺的，他耗费了半生心血，才凑齐大部分材料。
经过数百次失败的实验，才勉强调配出能让死去成年人重新站起的药水。
剂量大了，尸体会直接溶解成一滩脓水。剂量小了，药水甚至会在接触尸体前就蒸发得一干二净。
明明...明明在那些小动物身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进展。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是材料？是魔力？还是...缺少了灵魂？
戈林陷入了魔怔般的沉思，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不如用活人试试？那样更有趣。”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那样...说不定更有趣哦？”
戈林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是那名白发少女，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她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像个幽灵。
戈林早已将她当成了黑发少女莎莉菲亚的另一个人格。至于为什么强大到能分离出单独的实体...他只能归功于魔法。
“你看，死的不好用那就用活的嘛。药水洒到活人身上，再注入魔力和那些材料进行炼成。”
戈林不是没杀过人，奢靡的迂腐贵族或者恃强凌弱的强盗。
刀锋划过喉咙，鲜血喷涌而出，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可活生生的人，承受药剂的侵蚀，在极致的痛苦中被重塑，那不是杀戮，那是对活着这件事本身的亵渎。
假如妻子在这样的亵渎中重生，她会不会很失望？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篝火旁，看到那些已经被剥皮抽筋的动物尸体时，戈林眼底的最后一丝挣扎，被一种几乎疯狂的执拗吞噬。
妻子的面容在他的记忆里早已斑驳，像一幅被雨水冲刷多年的壁画，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那份刻骨铭心的失去和无尽的渴望让他彻夜难眠。
活人炼成。
假如能将一个鲜活的生命，重塑成他渴望的模样。
如果这是可尝试的其中一条路...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喉间溢出，戈林不再犹豫。
他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件件收回行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随后他将那些动物尸体埋进了土里。
莎莉菲亚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她看了看戈林，又极快地瞥了一眼学着她斜靠在树干上、嘴角带着浅笑的多娜薇瑟。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的方向改变。
戈林专门朝着冒险者们常走的商道、或是废弃的遗迹附近靠拢。他需要材料，而冒险者这个行当里从不缺人渣。
用这些人渣做实验，戈林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一个五人冒险者小队的队长，名叫巴顿。
戈林像个耐心的猎人，远远地跟了他们三天。
第一天，他看到巴顿在分发委托金时，不动声色地将八成的金币扫进自己的口袋，只留给队员们一些零头。
“头儿，这次的钱是不是有点少？”一个瘦高的队员忍不住小声嘀咕。
巴顿眼皮一抬，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嫌少？那点活儿不是有手就行？老子在前面跟雇主周旋，冒的风险比你们大多了！”
第二天，戈林看到巴顿借着指点的名义，对队里那个胆小的女队员动手动脚，女孩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
第三天，他们在一片林间山道寻找讨伐目标时，一头体型硕大的灰黑色魔狼从灌木丛中猛扑而出。
队伍瞬间乱作一团，几轮交手下来，队员们个个带伤，根本不是这头魔物的对手。
“撤！快撤！”巴顿嘶吼着，却是第一个转身逃跑的人。
他身后，正是那个第一天质疑他的瘦高队员，因为腿上有伤跑得最慢。
“头儿等等我！拉我一把！”队员惊恐地伸出手。
巴顿头也不回，反而嫌他碍事，猛地一脚踹在他的小腹。
“滚开！给老子垫后！”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瘦高的队员被踹得一个踉跄，瞬间被身后的魔狼扑倒在地，锋利的獠牙轻易地撕开了他的喉咙。
借着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巴顿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几十米，眼看就要逃出魔狼的追击范围。
他回头看了一眼队友被啃食的惨状，脸上没有半点悲伤，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得意。
可就在他转回头，准备继续狂奔时，两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前方的树下。
其中一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斗篷，静静地站在那里。另一位则是天使般容颜的黑发少女。
“你...你是谁？”
小队其他的成员为了活命已经跑远，此刻现场只有啃食美味的魔狼和他们了。
“别怕，我只是想借用下你的身体。”戈林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也惹火了巴顿。
“你他娘的谁啊？！你也给老子喂狼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