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训练如期而至,且堪称苛刻。
即便艾瑞亲手改造的护具已经最大程度保证了轻量化,但当莉娜将它完全穿戴整齐时,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肩头。
起初尚可忍受,但随着训练的持续,在高强度的奔跑、翻滚与格挡中,护具的负担开始成倍地显现出来。
“哈...哈...嘿!”
莉娜咬紧牙关,再一次向艾瑞发起冲锋。
她的步伐因疲惫而略显沉重,护甲的金属片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艾瑞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松避开了这略显笨拙的直刺。
“太慢了!”艾瑞的声音冷冽,手中的木棍如同毒蛇般迅捷点出,“啪”地一声击打在莉娜未受充分防护的肩窝处。
力道控制得极好,不足以造成伤害,却足以让一阵清晰的酸麻痛感瞬间蔓延。
“咳...”
莉娜踉跄一步,护甲部件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有些甚至渗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般的模糊。
她强忍着不适,凭借本能立刻抬臂格挡——几乎就在同时,艾瑞的木棍再次袭来,精准地戳向她因呼吸急促而微微起伏的小腹。
“重心太低,出招拖沓。”艾瑞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敌人不会给你调整呼吸的时间。”
莉娜强忍着剧烈的喘息,双手撑住膝盖,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此刻,护甲的重量仿佛随着每一次失败在不断叠加,像无形的巨石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但她只是停顿了片刻,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意志力强迫自己重新站直身体,再次摆出了战斗姿态。
“再来。”
她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但那双栗色的眼睛里,某种东西却比之前更加坚定,如同在灰烬中重新燃起的火种。
艾瑞几不可察地颔首,木棍再度挥出,划破潮湿的晨风,带起一声锐利的尖啸。
莉娜这次没有硬接,而是横向踏出一步。
护甲粗糙的内衬摩擦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肌肤,金属的凉意丝丝渗入,而那无处不在的酸痛,反而成了她感知身体、保持清醒的奇异锚点。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转身、每一次格挡,都让她更清晰地触摸到自己的极限,以及……突破那层壁垒的可能性。
时间在汗水与喘息中悄然流逝。
浸透了汗水的护具内衬变得又湿又重,紧贴着皮肤,但庭院中的对峙与攻防却未曾停歇。
直到清晨的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白河镇厚实的迷雾,将那苍白而清冷的光芒投射在莉娜汗湿的后背上。
她的发丝早已湿透,凌乱地贴在颈间,甚至因体温而蒸腾起缕缕细微的白气。
然而,站在她对面的艾瑞却依旧淡然自若,气息平稳,甚至连鬓角都未见汗迹。
她手中的木棍依旧稳定得可怕,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牢牢锁定着莉娜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紧绷与重心变换。
“呼吸乱了,左肩抬得太高。”
话音未落,木棍已如影随形,疾速点向莉娜因疲惫而微微松懈的肋侧空当。莉娜仓促后撤,脚跟不慎磕在训练场边缘的石阶上,一阵钻心的疼。
但她没有倒下,反而借着这股别扭的力道猛地旋身,反手一击,木棍直取艾瑞中路!
这一击依旧被艾瑞轻而易举地格开,但那瞬间爆发出的、带着挣扎与反击意志的动作,已不再是昨日那般毫无章法的莽撞。
艾瑞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满意的弧度,随即低喝道:“好!就用这股劲!压住恐惧,把痛变成你的节奏!”
晨光渐亮,两道身影在泥地上不断交错、碰撞,金属片的摩擦声与木器交击的闷响不绝于耳。
远处钟楼恰好敲过七响,清越的钟声宣告着白河镇新的一天已然开始,也仿佛在为这场严酷的训练奏响终曲。
“噗通……”
当艾瑞终于宣布训练结束时,莉娜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随之断裂。
她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单膝跪倒在地,沉重的护甲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哈……哈……哈……不行了……我感觉……我要燃烬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随即彻底放弃般向后一仰,躺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汗水如同溪流般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滴落,在身下的泥土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小凹坑。
“为什么……”莉娜望着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艾瑞,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不解,“明明……艾瑞你的护具……看起来比我的重多了……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喘过一口大气……”
她的目光落在艾瑞那身看似轻便的黑色皮质大衣上。
那大衣剪裁合体,线条流畅,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件颇具风格的衣物。
但只有真正穿戴过的人才知道,那看似轻盈的皮革之下,隐藏着何等惊人的重量——
内部的夹层由无数细如蚕丝的秘银合金丝致密编织而成,每一根丝线都经过特殊溶液的浸染与处理,遇力则瞬间硬化,提供超凡防护,静置时却又柔韧如布。
这身行头的总重量,足以在片刻间压垮一个未经训练的壮汉。
然而这份惊人的负荷,对艾瑞而言,却早已在无数次的生死轮回中,被身体彻底记忆、吸收,化为了她呼吸与心跳的一部分,成为了她存在的自然节拍。
这并非天赋,而是用“百万次”的代价换来的、刻入灵魂的本能。
当然这也归功于她前世身为“肝帝”无数个奋斗的夜晚,把自己的所有职业的转生等级都肝到了满级,不然要是过来继承一个普普通通的初始猎人模板,此刻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呵呵~”艾瑞蹲下身,轻轻捏了捏莉娜被汗水浸得冰凉的脸颊,“现在知道为什么协会的机械师能扛着重火力到处跑了吧?”
她看着莉娜困惑又好奇的眼神,语气温和了些:“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你现在感受到的每一分沉重,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是在为未来的生存打下基石。”
艾瑞站起身,向莉娜伸出手:“起来吧,今天的训练结束了。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身体的极限在哪里。明天,我们再把它往前推一点点。”
莉娜望着艾瑞伸来的手,又看了看自己仍在微微发抖的手臂,最终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当她把护甲卸下时,感觉身体轻盈得仿佛要飘起来。
但那种突破极限后的充实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训练结束后,莉娜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当温水冲刷过酸痛的肌肤时,训练的疲惫仿佛随着蒸腾的水汽一同消散。她换上干净的衣物,感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与此同时,艾瑞正独自坐在酒馆角落,就着一杯微凉的麦酒,仔细翻阅从伊莎贝拉那里获得的任务情报。
羊皮纸上罗列着各种委托:从清理下水道的变异生物,到护送商队穿越危险地带。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权衡着哪个任务最适合作为莉娜的下一步试炼——既不能太过危险,又需要足够的挑战性来磨砺她。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隔壁桌水手们粗哑的谈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几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围坐着痛饮麦酒,声音大得足以盖过酒馆里的其他声响。
"要我说,那家伙就是个灾星!"一个缺了颗门牙的水手用力捶了下桌子,"自打他上船,咱们的运气就没好过!"
"老杰克说得对!"旁边一个瘦高个附和道,"你们记得吗?上次风暴,就他待的那片甲板遭了雷劈!"
他们正大声讨论着船上的一个同伴,语气里充满了嫌恶。
从零碎的描述中,艾瑞大致拼凑出事情的轮廓:这群水手正在排挤某个倒霉蛋,甚至有人故意把他锁在最近接连发生船员失踪事件的货舱里,想让他自生自灭。
"可邪门的是,"一个年纪稍长的水手压低声音,引得其他人都凑近了些,"那家伙不仅活着出来了,连根头发都没少!自那以后,我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酒桌上一阵沉默,有人不安地搓了搓手臂。
"要我说,那些鼠人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门牙水手突然嚷道,"怎么偏偏就他没事?"
"嘘!小声点!"年长水手紧张地环顾四周,"没证据的事别乱说!"
虽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指控,但这并不妨碍水手们继续在背后诋毁那个同伴。
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人如何"眼神阴郁"、"举止怪异",甚至把船上所有倒霉事都归咎于他。
艾瑞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面上不动声色。
她对这种船员间的勾心斗角毫无兴趣,但猎人的本能让她将这些闲言碎语默默记在心里。
在这个行当里,情报从来都不是多余的累赘——那些看似无关的细节,往往会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看来之前清理鼠人的任务,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货舱里的鼠人或许只是表象,背后可能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不过转念一想,委托既然已经完成,报酬也已到手,后续的麻烦就与她无关了。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这是赏金猎人的基本原则。
至于"售后"问题,自然该由协会和雇主去头疼。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莉娜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她对面坐下,好奇地望着她手中的情报。
"在给你挑选下一个试炼场。"艾瑞将羊皮纸推到莉娜面前,"你觉得护送商队和清理下水道,哪个更有意思?"
莉娜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始认真比较起两个任务。
而艾瑞的余光仍不经意地扫过那群水手,将那个被排挤者的特征默默记下——高瘦、黑发、左眼下方有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