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圈跑完，铁链与轮胎摩擦的沉闷声响终于停歇。
莉娜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全靠用手撑住膝盖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发间淌下，浸透了单薄的训练服，湿漉漉地紧贴在少女曲线初显的身躯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
塞拉菲娜的情况稍好，但也好得有限。
她一手扶着旁边生锈的钢架，另一只手按着腹部，同样喘息不止，向来平静的面容此刻也染上了运动后的红晕，几缕濡湿的黑发黏在颊边。
她那身衣物同样被汗水浸透，紧贴皮肤，勾勒出精悍而疲惫的线条。
两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蒸腾着热气，肌肉微微颤抖，显然都已逼近极限。
然而，当她们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皮，看向一旁的导师时，却看到了令人“绝望”的景象——艾瑞早已解下了那堆夸张的轮胎，正用一块干燥的软布擦拭着双手。
她身上那套猎装依旧挺括整洁，呼吸平稳悠长，连发丝都没乱几根，额头上更是看不到半点汗渍。
仿佛刚刚那场足以压垮普通人的负重越野，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次轻松的晨间热身。
“呼……哈……艾瑞姐……您、您真的……一点都没累吗？”莉娜几乎是用气音在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哀怨。
艾瑞将布巾折好收起，目光扫过两个狼狈不堪的学徒，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得意也无怜悯。
“累不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完成了。” 她走到两人身边，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导意味，“现在，立刻开始放松活动。不许坐下，不许躺下，慢慢走动，配合深呼吸。”
看着两人露出不解和哀求（主要是莉娜）的眼神，艾瑞一边示意她们跟上自己缓慢的步伐，一边解释道：“这种高强度负重训练，首要目的是锤炼你们的耐力和深层肌肉的控制力、协调性。训练结束后的科学放松，和训练本身同等重要。错误的放松方式——比如立刻静止休息——会导致肌肉僵硬、乳酸堆积更严重，不仅让训练效果大打折扣，还可能造成肌肉拉伤甚至更深的组织损伤。”
她让莉娜和塞拉模仿她的动作，进行极其缓慢的、大幅度的伸展，并配合深长的呼吸。“现在，你们的心跳和代谢都处于极高水平。必须让身体像逐渐冷却的熔炉一样，平稳地、有控制地‘慢下来’。强行刹车，只会让内部零件受损。”
于是，在艾瑞严格的监督和指导下，两个筋疲力尽的学徒只能强忍着立刻瘫倒的欲望，一边做着奇奇怪怪、缓慢无比的拉伸动作，一边以近乎龟速的步伐，开始朝着旅馆的方向“挪动”。
这段路走得异常漫长且“痛苦”。
每走几步，艾瑞就会叫停，调整她们某个关节的角度或呼吸的节奏。
汗水逐渐变冷，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心跳和体温确实在缓慢地、可控地下降。
直到终于挪回“蒸汽之心”旅舍的房间，艾瑞用手背测试了一下两人脖颈处的体温和脉搏，才微微点头：“可以了。现在去用温水冲淋，不要用太热的水。彻底擦干，换上干净保暖的衣服。二十分钟后，在这里集合。”
莉娜几乎是飘进浴室的。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汗水和疲惫，但也让酸痛的肌肉更加明显。
当她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时，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眼皮沉重得直打架，唯一的念头就是扑向那张看起来无比诱人的床铺。
“哈啊……好想……就这样睡到明天……”她含糊地嘟囔着，身体晃了晃。
塞拉菲娜也清洗完毕，她看起来比莉娜能撑，但微微颤抖的小腿和偶尔不受控制轻颤的手指，同样出卖了她濒临透支的状态。
她沉默地整理着装备带，动作比平时慢了不少。
艾瑞看着两人这副模样，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她将两人的巡逻装备——包括那两件新打造的蒸汽武器——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们很累。”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硬度，“但训练时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疲惫、伤痛、乃至意志的软弱，在真正的猎杀中都不会成为敌人怜悯你们的理由。”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莉娜强撑的眼皮和塞拉紧绷的下颌线。“今天工厂的巡逻照常进行。记住你们现在的感觉，记住肌肉每一处的酸痛。这些感觉会提醒你们，为什么要在安全的时候拼命锤炼自己。我不会因为你们训练刻苦，就降低任务标准或允许懈怠。”
“因为现在，尽我所能地训练你们、让你们在面对危险时拥有多一分生存的机会，就是我的职责。”艾瑞最后说道，语气平静却重若千钧，“整理装备，五分钟后出发。巡逻路线和重点区域，路上我会再说一遍。”
莉娜哀叹一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唤醒更多精神。
塞拉菲娜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尽管双腿依然酸痛，眼神却已重新凝聚起专注。
等到两人勉强收拾停当，训练带来的深层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握惯武器的手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但她们没有休息的资格，必须拖着这幅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继续执行既定的巡逻任务。
最初的麻木感消退后，肌肉的酸胀与刺痛开始清晰传来，每一次屈膝、迈步，甚至只是转动脖颈，都牵扯起一片低鸣的痛楚。
这倒是瞬间驱散了困倦，只是代价颇为“惨烈”。
“嘶……我的腿……感觉像被灌了铅，然后又让人用锤子敲了一遍……”莉娜一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一边龇牙咧嘴地小声吸气，每走一步都仿佛在进行某种酷刑，“塞拉，你怎么样？我感觉我的肌肉在尖叫……”
塞拉菲娜走在她身侧，步伐同样比平日僵硬缓慢许多。
她苍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呼吸控制得比莉娜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偶尔轻蹙的眉头，同样暴露了她正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还好。”她简短地回答，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集中精神，忽略它。想象肌肉在疼痛中适应、变强。” 这话像是说给莉娜听，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即便如此，在艾瑞清晰而不容置疑的指示下，她们还是朝着昨天标记出的、那些潜在风险区域挪去。
每一步都伴随着清晰的酸疼，与工厂背景的机械轰鸣形成奇异的合奏。
就在这时，从另一条连接厂区的过道中，完成了初步设备检查的维罗妮卡恰好走出。
她一眼就看到了正以怪异缓慢步伐移动的艾瑞小队。
目光在莉娜那几乎扭曲的表情和塞拉菲娜强自镇定的侧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带着毫不掩饰的讶异，落在了队伍最前方那个身影上。
艾瑞走在前头，步伐平稳，背脊挺直，甚至还有余暇观察四周环境，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或主导了一场足以让两个年轻猎人近乎虚脱的严酷训练。
她身上那套猎装依旧整洁利落，神情平静，呼吸匀长，与身后两位学徒的狼狈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真是惊人的恢复力，或者说……根本就没达到她的极限？” 维罗妮卡心中暗忖，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那样的负重，那样的强度，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牌猎人，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但这讶异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她很快收敛了神色，微微摇头，仿佛在对自己说：“人不可貌相。能那样以身作则、对学徒下狠手训练的导师，自己没点压箱底的底气才怪。看来，我之前的判断没错。”
亲眼目睹这一幕，非但没有让她打消念头，反而让与艾瑞合作的想法在她心中更加清晰、坚定。
一个自身实力深不可测、且对教学或者说对同伴的成长抱有罕见责任感的猎人，无疑是值得争取的盟友。
尤其是在面对狡猾隐匿的吸血鬼时，这样一个核心人物的价值，远超一群散兵游勇。
“不过……我和她毕竟不熟，甚至还有过不太愉快的‘第一印象’。” 维罗妮卡想起酒馆里艾瑞那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嘴角轻轻撇了撇。“直接上去谈合作太唐突了。得找个合适的契机，一个……让她无法轻易拒绝，或者至少愿意听我说话的‘理由’。”
她的目光追随着艾瑞渐行渐远的背影，那身影在工厂粗犷的钢铁背景中显得格外沉稳。
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混合了算计与期待的弧度，悄然爬上维罗妮卡的嘴角。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低声自语，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心中已然开始盘算，如何在这座错综复杂的钢铁迷宫中，“偶然”且“合理”地，与这位特别的猎人导师产生下一次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