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循着那诱人而断续的血迹,最终来到气息相对最浓郁、且似乎停止移动的区域时,留下的几名吸血鬼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都愣了一下。
前方,是厚重砖墙上一扇不起眼的、用于紧急维修的金属小门,门缝里隐约透出熟悉的气味——工厂区。
更准确地说,是他们曾经颇为青睐,但最近被迫暂时“歇业”的那个“廉价食堂”。
“居然跑到这儿来了?”一个吸血鬼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意外和一丝不屑,“这小老鼠倒是会挑地方。躲进了人堆里,还是这种……充满汗臭和钢铁味的‘庇护所’。”
“运气不错?还是走投无路下的本能?”另一个吸血鬼凑近小门,仔细嗅了嗅门缝边缘,“气味在这里很集中,她应该进去了,或者至少在这附近停留了很久。里面人很多,气味混杂,但……我们的‘小甜点’那独特的芬芳,还能勉强分辨。”
他们当然知道这个“猎场”。
之前因为同僚们在这里活动过于频繁,接连发生工人失踪,已经引起了工厂主和猎人的警觉,加强了守卫。
上面权衡之后,已经下令暂时收敛,让这个“食堂”冷却一段时间,以免引来彻底的大规模清剿,断了长久的“粮源”。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工厂区袭击事件表面减少,但戒备反而更严的原因。
“啧,麻烦。”一个看起来相对谨慎的吸血鬼皱了皱眉,猩红的眼眸扫过周围略显安静的厂区外围,“主子们说了,最近这里要低调。为了一个混血点心,冒这个风险值吗?我们已经吃饱了。”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和权衡。空气中弥漫的血香依旧诱人,但理智和对上层命令的忌惮也在拉扯。
很快,又有两个吸血鬼做出了决定。
“算了,今天的主菜已经够味了。这点心……不吃也罢。”其中一个耸耸肩
“为了她惹上麻烦,被主子责罚,或者把猎人彻底引到这里搞破坏,得不偿失。”另一个也点头附和。
他们朝着留下的同伴随意摆了摆手,转身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来时的下水道黑暗之中,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这次追踪。
对他们而言,已经满足的食欲和明确的命令,压过了对“特殊甜点”的好奇与贪婪。
看着离去的同伴,剩下的三名吸血鬼——正是最初发现痕迹的两人,以及后来加入的三个小团体中的领头者——互相看了一眼,非但没有感到遗憾或担忧,眼中反而升腾起更加明显的兴奋与贪婪。
“走得好。”最初那个吸血鬼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愉悦,“人少了,蛋糕能分到的分量可就多了。” 他舔了舔尖锐的犬齿,仿佛已经品尝到了那醇厚血液的滋味。
“而且人少更隐蔽,行动更方便。”他的同伴补充道,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扇小门,“这猎场我们早就摸熟了,哪条管道通哪个车间,哪个角落是视觉死角,什么时候人最少……闭着眼睛都能走。抓一个受伤的、慌不择路躲进来的‘小点心’,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三个吸血鬼虽然没说话,但脸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已经说明了一切。
风险?他们当然知道有风险。
但此刻,被那奇异血香勾起、又被同伴离去后“份额增加”的幻想所放大的贪婪,已经如同最醇厚的酒精,麻痹了他们对危险的直觉。
他们太熟悉这个猎场了,熟悉到产生了某种盲目的自信。
猎物自己逃进了他们最熟悉的“厨房”,这简直是送上门的盛宴。
至于那些增加的守卫和猎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些反应迟钝、容易被迷惑和避开的“看门狗”罢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贪婪往往是最致命的诱饵,能将经验丰富的猎手也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熟练地找到小门旁一个隐蔽的、仅供小动物通过的破损通风口,身形如同液体般扭曲、缩小,轻易地钻了进去,进入了工厂庞大躯体的内部。
熟悉的机器轰鸣、蒸汽嘶鸣、金属撞击声扑面而来,混杂着机油、汗水和人体的气味。
但在这片熟悉的“猎场”背景噪音下,一种微妙的、他们未曾察觉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某些通道的阴影更加深沉,某些通风口的栅栏似乎被调整过角度,某些往常无人的角落,如今残留着极其淡薄的、不属于工人的陌生气息。
他们像往常一样,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对自身隐匿能力的自信,如同幽灵般在厂房的钢架、管道和堆积的原料之间穿梭,追寻着那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他们垂涎的“混血血香”。
殊不知,他们正一步步远离安全的黑暗,踏入一个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灯火通明的陷阱舞台。
选择冒险留下的决定,将在不久之后,被证明是多么的愚蠢和致命。
而工厂那熟悉的轰鸣,即将成为他们贪婪挽歌的伴奏。
而当艾瑞在工厂上层的员工宿舍内,看似随意地倚窗而立时,她那远超常人的【混血儿】感知,已然捕捉到了脚下深处、顺着管道与墙壁隐隐传来的那一丝冰冷而贪婪的躁动。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却足以令任何了解她的人脊背发凉的危险弧度。
“鱼儿……上钩了。”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蕴含着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绝对冷静与掌控感。
她不再停留,身形如一道轻烟般离开窗边,脚步无声地穿过略显杂乱的宿舍走廊。
目标明确——距离那几道“美味”气息最近的、一个位于锅炉房侧后方杂物堆放处的老旧管道检修口。那里,正是她精心布置的“诱饵路径”指向工厂内部的终点之一。
站在那个幽深、散发着铁锈和灰尘气味的管道入口前,艾瑞仿佛能“看”到里面那几道正循着虚假血迹、满怀兴奋与贪婪悄然逼近的阴影。
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们每一个谨慎又急切的移动。
“看看……客人们会不会喜欢这‘盖口处’的惊喜。”她心中冷笑,指尖拂过腰间一个特制的皮囊。
这不仅仅是一次清除行动,更是为莉娜和塞拉菲娜准备的、绝佳的实战观摩课。
比起枯燥的讲解,还有什么比亲眼目睹猎人如何利用环境、心理和陷阱,将自以为是的掠食者引入绝境,更能让她们理解狩猎的艺术呢?
感知中,管道内的身影越来越近,蠢蠢欲动,仿佛已经闻到了近在咫尺的“猎物”芬芳。
艾瑞甚至能“听”到他们压抑的兴奋低语和獠牙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最后瞥了一眼那黑暗的洞口,脸上的笑容加深,却未达眼底。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融入背景的幽灵,瞬间消失在堆满杂物的阴影中。
至于她现在要去干什么?
“既然客人‘应邀’前来赴宴,身为主人,岂能让他们觉得招待不周,甚至……轻易离席?”
艾瑞的身影在工厂庞大的钢铁骨架与复杂通道间以惊人的速度穿行。
她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似乎比那些自诩为“猎场主人”的吸血鬼更胜一筹。
每一处可能用于紧急撤离的通风管道岔口,每一条连接外部下水道的隐秘排污支线,甚至是几处看似被封死、实则留有缝隙的老旧维修通道……
都成了她布设“送别礼”的绝佳地点。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却又精准无比。
从大衣内衬和随身工具包中,她取出一个个约拳头大小、外壳哑光、结构精密的金属球体——改良型银质钢珠绊雷。
结合了机械触发、压力感应以及微弱的奥术导引,确保不会被轻易察觉或误触,但一旦有符合“快速撤离生物”特征的物体通过,便会瞬间激活。
她将绊雷巧妙地安置在管道转弯处的视觉盲区、排污口内侧的凸起结构上、通风扇叶的阴影后……每一次布置都如同艺术,确保其隐蔽性与致命性。
纤细的、近乎透明的魔力丝线或压力板被连接到关键位置。
“乖乖留在这里吧,亲爱的‘亲戚’们。”艾瑞一边布设,一边在心中为那些尚在管道中摸索的吸血鬼们“致词”,眼神冰冷如霜,“毕竟,就算你们侥幸从这里活着溜出去……等待你们的,恐怕也不会是主子的慰劳,而是更加残酷的清算。”
她很清楚吸血鬼内部的森严等级与残酷规则。
破坏了主子们苦心经营、且明确要求‘冷却’的珍贵猎场,只为了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和贪婪……
这种愚蠢的僭越和可能暴露整个网络的风险,在任何一位贵族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那些“主子”们对待不听话、坏了规矩的下属,手段只怕比猎人更加残忍高效。
“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我想,身为‘资深下属’的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艾瑞布下最后一枚绊雷,轻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此刻,工厂地下部分的几条关键撤离路线上,已然布下了一张由银与死亡构成的隐形罗网。
前方的管道深处,是散发着虚假诱饵的“终点”和可能的伏击;后路,则被一枚枚冰冷的绊雷悄然封死。
宴席已经备好,陷阱已然合拢。
猎人与猎物,猎场与餐桌,角色在无声中悄然对调。艾瑞如同一位耐心的导演,静静退至幕布之后,等待着演员们登场,上演她精心编排的、血腥而高效的终幕。
而她两位年轻的学徒,即将透过缝隙,目睹这真实而残酷的狩猎第一课。
等到艾瑞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工厂上层的喧嚣与光影中时,她为今晚“客人”准备的一切已然就绪。
陷阱如同精心编织的蛛网,在黑暗与钢铁的缝隙间悄然张开,静待着那些被贪婪驱动的飞蛾扑火。
与此同时,那三名潜入工厂的吸血鬼,正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高超的隐匿技巧,如同三抹滑腻的阴影,在厂房的支撑柱、堆积的原料箱和高悬的管道之间游移。
他们的感官全力张开,过滤着嘈杂的机械轰鸣和汗味,追踪着那若有若无、却令他们心痒难耐的特殊血香。
他们细细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工人、监工,甚至那些看起来警惕性不高的雇佣兵。
寻找着那个他们想象中的、受伤落魄、惊慌失措的“混血小点心”。直到——
一股清晰、纯净、却又无比诱人的甜美气息,如同暗夜中骤然绽放的夜来香,穿透了工厂浑浊的空气,精准地攫住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三双猩红的眼眸瞬间锁定了气息的来源——一个站在车间边缘、正与同伴低声交谈的红眸少女。塞拉菲娜。
那一刹那,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他们的神经。
“野生的……血酿?!”一名吸血鬼几乎要压抑不住低呼,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了——血族与人类结合中,极为罕见的、不诞生混血儿反而孕育出纯种人类子嗣的情况。
这类存在的血液,对于吸血鬼而言,是传说中兼具了人类鲜活生命力与特殊血脉共鸣的顶级珍酿,可遇而不可求!
“而且……看她的眼睛……”另一个吸血鬼贪婪地凝视着塞拉菲娜暗红色的眼眸,那颜色并非纯正血族的猩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沉淀着古老秘密的质感,与她血液中散发出的、那种纯净又隐隐带着禁忌诱惑的芬芳完美契合。“……品质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这绝不仅仅是‘野生’那么简单……”
狂喜之后,涌上心头的竟是一阵强烈的惋惜。
惋惜之一,是针对那些提前离开的同伴。“那几个蠢货……竟然错过了这样的绝世美味!哈哈,活该他们没口福!”他们心中暗笑,几乎要为自己的“坚持”和“好运”欢呼。
惋惜之二,则是针对那个被他们一路追踪的、“不存在”的混血猎物。
“看来那个受伤的小倒霉蛋,已经被其他猎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抢先一步‘处理’掉了。”一个吸血鬼耸耸肩,语气漠然,“连点渣都没剩下,估计烧得干干净净。可惜了,虽然比不上眼前这个,但也算是不错的点心。”
这“合理”的推测,让他们更加确信塞拉菲娜就是今晚唯一的、意外的、也是无与伦比的“大奖”。
所有注意力,所有贪婪,都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了那个尚不自知的少女身上。
他们开始如同最耐心的捕食者,盘算着如何在戒备森严、人流复杂的工厂内,隐蔽而安全地将这瓶“行走的绝世佳酿”捕获到手。
观察她的行动路线,评估她身边同伴的威胁,寻找最合适的下手时机和撤离路径……
每一个细节都在他们猩红的眼眸中快速推演。
而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新猎物”时,艾瑞已然收拾妥当,如同散步般自然地回到了塞拉菲娜和莉娜身边。
她神态平静,仿佛只是短暂离开了一会儿。
然而,当吸血鬼们敏锐的嗅觉捕捉到艾瑞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时,三张贪婪兴奋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清晰无比的嫌弃与厌恶。
艾瑞在返回前,早已服下了特制的气息掩盖药剂。
这种炼金产物能暂时改变她血液散发出的信息素,将其原本那复杂醇厚、足以令任何血族疯狂的“香气”,转化为一种混合了劣质银器抛光剂、刺鼻草药以及某种令人联想到炼金失败产物的古怪味道。
血液本身则模拟出长期服用各种魔药、体内积存过多杂质和药物残留的“药罐子”状态。
对于挑剔的吸血鬼味蕾而言,这简直是最倒胃口的“食物”。
“啧……什么味道?”一个吸血鬼皱着鼻子,厌恶地别开脸,“银器的臭味……还有……她血液里是灌了炼金废料吗?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添加剂味道?”
“估计是个长期依赖炼金药物维持状态或者追求力量的瘾君子。”另一个吸血鬼一脸鄙夷,“血液都被污染透了,稀薄无力,充满杂质。啃这种‘药罐子’,不光味道糟糕,可能还会影响我们自己的状态。真倒胃口。”
他们几乎瞬间就将艾瑞与那些滥用药物、血液价值低下的底层人类画上了等号。
“离那个药罐子远点,别让她的臭味干扰了我们对‘佳酿’的锁定。”他们迅速达成共识,注意力再次牢牢锁定在塞拉菲娜身上,完全将艾瑞视为无足轻重、甚至需要避开的“背景噪音”。
殊不知,这个被他们极度嫌弃、视为“药罐子”和“背景板”的女人,正是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并已在他们脚下和退路上布下致命杀局的真正猎手。
而他们眼中那瓶诱人的“绝世佳酿”,此刻正安然站在猎手的羽翼之下,对此一无所知。
贪婪蒙蔽了他们的感知,偏见扭曲了他们的判断。
舞台已经搭好,演员各就各位,而戏剧的高潮,即将在这充满误解与杀机的工厂车间里,轰然上演。
艾瑞站在学徒们身边,目光平静地扫过吸血鬼们藏身的阴影区域,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冰冷而危险。
今天,艾瑞的安排显得尤为不同寻常。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日落后带领学徒们返回“蒸汽之心”旅舍,而是异常明确地要求塞拉菲娜和莉娜今晚就留在工厂的临时宿舍过夜。
“诶?住在这里吗?”莉娜看着宿舍里简陋的铁架床和单薄的被褥,有些迟疑,“艾瑞姐,这里条件好像比旅舍还差一点欸……而且,我们不是有固定的住处吗?”
塞拉菲娜也看向艾瑞,眼中带着一丝不解,但没有立刻发问。
她们信任艾瑞,知道导师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通常都有其深意,即使这个决定来得有些突然。
艾瑞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平静地确认:“嗯,就这里。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就在两人开始整理床铺时,艾瑞走到门口,似乎准备离开,却又停住脚步,回过头,用那种交代日常任务般的平淡语气,额外嘱托了一句:
“对了,晚上睡觉警醒些,别睡太死。多注意一下……‘入口’。”
说完,她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莉娜愣在原地,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入口’?什么入口?宿舍门吗?艾瑞姐让我们晚上注意锁门?” 她完全没领会到其中的暗示。
但塞拉菲娜的身体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艾瑞即将关上的房门,暗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入口”……通风口?管道检修口?还是……那些吸血鬼可能潜入的通道?导师的意思是……今晚?!
可是,导师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如此确定?
就在塞拉菲娜心中疑云密布,目光紧紧追随着艾瑞时,即将合拢的门缝外,艾瑞的脸侧了过来。
工厂昏暗的光芒恰好勾勒出她半边面容,以及嘴角那一抹了然于胸、甚至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她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唇前,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噤声手势。
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担忧或紧张,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以及……一丝隐约的、期待好戏上演的兴味。
“祝你们……” 艾瑞的声音透过门缝飘进来,轻快得甚至有些不合时宜,“……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了。宿舍里只剩下莉娜的困惑和塞拉菲娜骤然加速的心跳。
夜色渐深,工厂白日的轰鸣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寂静,间或夹杂着远处蒸汽管道泄压的嘶嘶声,或是守夜人模糊的交谈。
临时宿舍里没有点灯,只有稀疏的月光从高处的窄窗渗入,在地上投下冰冷的方格。
莉娜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还在琢磨艾瑞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朝对面床铺问道:“塞拉,艾瑞姐之前说的‘注意入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总觉得怪怪的……”
塞拉菲娜没有立刻回答。
她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单薄的被子盖在膝头,整个人如同凝固的雕像,唯有暗红的眼眸在昏暗中偶尔转动,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天花板一角那个黑洞洞的方形通风口。
听到莉娜的询问,塞拉菲娜缓缓转过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眼神极其明确地、朝着那个通风口的方向用力示意了一下。
莉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起初还有些迷茫,但当她的视线聚焦在那个漆黑、安静、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通风口时,一个激灵猛地蹿上她的脊背。
白天里艾瑞讲解的那些吸血鬼可能的潜入路径、那些隐藏在工厂各个角落的“非正式通道”……瞬间串联起来!
“入、入口……是指那个?!”莉娜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老大,睡意全无。
她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可、可是……艾瑞姐怎么知道它们今晚会……难道她……”
“嘘——!” 塞拉菲娜的动作比莉娜的思维更快。
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瞬间移动到莉娜床边,一手紧紧捂住了莉娜的嘴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眼神锐利如刀,里面写满了绝对的严肃和警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塞拉菲娜用眼神无声地传达。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绷起来,连月光都显得更加清冷。
莉娜被塞拉严肃的神情吓住,立刻安静下来,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塞拉这才慢慢松开手。
塞拉菲娜退回自己的床边,动作无声却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她没有去看莉娜,而是伸出手,指尖缓缓拂过靠放在床边的链锯剑冰冷粗糙的剑柄。
她的手指在启动扳机的位置稍稍停留,然后轻轻握住。
这个动作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今天晚上,肯定要见血了。
战斗无法避免。
莉娜看着塞拉菲娜握剑的动作,又看了看自己放在枕边的蒸汽连弩,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压了下去。
她也点了点头,眼神从困惑变得坚定,轻轻掀开被子,将连弩抓在手中,检查了一下蒸汽压力罐的状态,然后悄无声息地挪到床沿,与塞拉菲娜形成犄角之势,警惕地望向那个沉默的、仿佛连通着无尽黑暗与危险的通风口。
宿舍内重归死寂,但一种截然不同的、绷紧如弓弦的紧张气氛已然弥漫开来。
月光似乎也停滞了流淌,静静照耀着两个年轻猎人屏息凝神的身影,以及那个尚未传来任何声响,却仿佛随时会吐出噩梦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