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薇奥拉专注得近乎贪婪的注视下,艾瑞面不改色地将一瓶瓶色泽诡异、气味莫测的药剂逐次饮下。
得益于【百转猎人】血脉赋予的非凡适应性,大多数药力在她体内掀起的波澜都极其微弱,如同石子投入深潭,仅有几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她必须调动全部感官,捕捉那丝若有若无的温热、凉意、刺痛或酥麻,再凭借脑中浩瀚的药剂学知识,逆向推演这些反应在普通人身上可能被放大为何种显著效果、乃至危险的副作用。
“第三号样品,苦艾与魔苔基底,加入微量‘哀嚎蕈’孢子粉。”艾瑞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品评清水,
“入口三秒后舌根有短暂麻痹感,约持续两息;下行至胃部时,有轻微灼热,伴随极其短暂的魔力滞涩感——推测对低阶法师的魔力循环可能造成约十秒的干扰。建议降低‘哀嚎蕈’比例至原配方的四分之一,或加入少许宁神花粉末中和其神经毒性。”
薇奥拉手中的羽毛笔在实验记录册上飞速移动,留下娟秀而密集的字迹。
她一边记录,那双幽绿色的蛇瞳一边不时抬起,紧紧锁在艾瑞脸上,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炽热,混合着惊叹、探究与一种近乎狂喜的占有欲。
对任何一位瘟疫医师而言,一个能够承受无数次药力冲击、提供精准反馈的“不灭测试体”,其价值远超任何珍稀毒株或上古配方。
这意味着几乎无限的试错空间,可以肆无忌惮地探索药性的极限,直至调配出理论上最完美的比例。
每当艾瑞精准地剖析完一瓶药剂的效力,并提出切中要害的改良建议时,薇奥拉紧抿的唇角便会不受控制地上扬几分,呼吸也会微微加快。
她不仅仅是痴迷于艾瑞这具匪夷所思的躯体,更被她脑海中似乎无穷无尽、且与主流药剂学体系迥异的奇诡知识所深深吸引。
这个猎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然而,尽管内心惊涛骇浪,薇奥拉的行为举止却始终维持着一种刻意的、谨慎的克制。
她疯狂,却并非愚蠢。学术上的贪婪需要智慧的缰绳来约束。
她很清楚,对待艾瑞这样特殊且强大的“合作者”,过度的僭越、索取或试探,都可能瞬间摧毁这来之不易的联结。
她选择“长期投资”,就必须先展示足够的“诚意”与尊重。
艾瑞自然察觉到了薇奥拉平静外表下翻涌的欲望与算计,但她并未点破。
既然对方有意建立一种稳定的、互惠的关系,那么她理应明白,任何索取都需支付对等的代价。
在这场心照不宣的博弈中,暂时的“试药”只是入场券。
在这略显诡谲的静谧中,唯有薇奥拉那条通体漆黑的宠物蛇显得异常活跃。
它不知何时离开了主人的手腕,悄无声息地滑上了艾瑞的椅背,继而开始了一场孜孜不倦的“探险”。
冰凉的鳞片时而从艾瑞的袖口钻入,在她小臂上游弋。
时而自衣领处探头,猩红的信子几乎擦过她的下颌。
下一刻,它又可能从腰侧的缝隙溜出,沿着她的大腿曲线蜿蜒而下,旋即又调转方向,攀上肩头,细长的身躯灵活得不可思议,简直将艾瑞的身体当成了专属的立体迷宫。
看着自家素来冷淡的小宠物对艾瑞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亲近与痴缠,薇奥拉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玩味与了然。
她轻轻放下笔,托着腮,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尼刻似乎格外青睐您呢……她平日可连我都懒得这般亲近。”
艾瑞刚刚咽下一瓶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灰色药水,正细细品味着喉间残留的、如同冰针穿刺般的微妙刺痛,闻言也只是瞥了一眼再次从自己领口钻出、好奇地打量水晶空瓶的小蛇,无奈道:“是挺‘亲近’的。”
这小家伙的热情程度,简直是把她的身体当成了免费的攀爬架和温控洞穴。
薇奥拉轻笑,幽绿的眸子闪过一丝决断:“既然它与您如此投缘,不如……暂且交由您照看几日?就当是我们之间这次‘合作’的一个小小纪念与……契约见证?”
她的提议看似随意,却隐含深意——交付如此特别的“宠物”,既是信任的表示,又何尝不是一种微妙的羁绊与观察?
艾瑞正要婉拒这麻烦的“赠礼”,薇奥拉却仿佛不经意般补充道:“哦,忘了说明,尼刻并非寻常毒蛇。它是……海德拉的幼体。当然,并非神话中那般拥有九首的怪物,但它的毒液随着成长会呈几何倍数增强。成体的毒腺分泌物,据古老卷轴记载,能在三次呼吸间放倒一位处于狂暴状态的狼人酋长。”
海德拉幼体?
艾瑞紫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
即便是她,听到这个名号也不由得心生凛然。
这绝非宠物,而是移动的灾厄雏形、活体的传奇毒源。
薇奥拉将这样的东西带在身边,甚至此刻提议“暂交保管”,背后的意味瞬间变得沉重而复杂。
工坊内一时寂静,只有魔晶灯发出轻微的嗡鸣,以及尼刻细鳞摩擦艾瑞衣料的悉索声。
小蛇似乎感受到了瞬间凝滞的气氛,抬起头,用它那双与主人如出一辙的碧绿竖瞳,无辜地望了望艾瑞,又扭头看向薇奥拉,全然不知自己“尊贵”的血统刚刚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艾瑞垂下眼帘,伸出手指,任由冰凉的小蛇缠绕而上。
她感受着那细微却充满生命力的紧束感,再抬眼看向薇奥拉时,神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看来,”她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们之间的‘契约’,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当最后一瓶试剂的余味在舌尖消散,薇奥拉也终于停下了那支飞舞不休的羽毛笔。
她将厚厚一叠写满娟秀字迹与复杂公式的记录纸仔细收拢,放入一个带有暗锁的铜制圆筒中,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饕足的神色。
“今天的收获,远超预期。”她抬起幽绿的眸子,看向艾瑞,“您要的,关于这座城市里那些‘暗夜贵族’的详细情报,我需要一点时间梳理和验证。最多三天,我会将整理好的信息送到您手上。”
艾瑞点了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情报工作本就需要时间沉淀,薇奥拉给出的期限已算高效。“静候佳音。”
于是,带着那位瘟疫医师“暂托”的、过分活泼的“纪念品”,艾瑞转身离开了那间弥漫着药草与秘密气息的炼金工房。
刚走出工坊,踏入午后微醺的街道阳光中,缠在她腕上的小黑蛇——薇奥拉随口提过它叫“尼刻”——便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探险。
它似乎对艾瑞身体起伏的曲线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冰凉滑腻的鳞片时而紧贴着她的大腿内侧缓缓游过,带来一阵令人忍不住绷紧身体的微妙触感。
时而又灵巧地绕过腰际,在髋骨的弧度上短暂停留。
最令人无言的是,它不止一次试图从衬衫的缝隙钻入,在那片丰盈柔软的沟壑间好奇地穿行探索,细长的身躯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痒意与尴尬的刺激。
……这真的只是条蛇吗?
艾瑞第无数次默默质疑。
若不是薇奥拉事先强调过这小家伙是雌性,她简直要怀疑这条蛇是不是快要成精,觉醒了某些不该有的“爱好”。
感受着那不知疲倦的小小身躯在敏感部位肆无忌惮地巡游,艾瑞也只能在内心无奈叹息。
好在,她并非真正厌恶这种感觉,只是觉得这“契约见证”的活泼程度实在有些超乎想象。
也许是终于玩累了,又或者敏锐地感知到了艾瑞那无声的、混合着纵容与警告的情绪,尼刻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它最终选择了一条相对“安分”的路线:从艾瑞衬衫的领口处优雅地探出小小的、漆黑的三角头颅,细长的身躯则舒适地缠绕在她颈后与肩膀。
它的脑袋正好与艾瑞的耳廓齐平,猩红的分叉信子时不时轻轻吐出,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嘶嘶”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的绒毛,带来一丝奇异的亲昵感。
艾瑞停下脚步,侧过头,恰好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碧绿如深渊宝石的竖瞳。
她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轻点了一下尼刻冰凉的小脑袋,动作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却又无比轻柔。
“安分点,小家伙。”她低声说道,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微光。
至于这条拥有海德拉血统、行为却像个小流氓的蛇中“贵族”,是否能理解这人类语言中的告诫……那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