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凄厉地一声传来,埃拉连向教堂的门口看去,几个孩子正拼命拉着一个向外狂奔的瘦弱男孩。“嬷嬷!凯根发疯了!突然把我们都打了一通!”埃拉闻言正要前去查看,手中的十字架却突然变得滚烫,这让她瞬间厉喝道:“魔鬼!快从他身上离开!”
“快滚开!让我走!让我走!”男孩的身体里凸显出一个狰狞的异形轮廓,像是要把这具身体撑爆!凄厉的声音尖叫着,挣脱了拽他的孩子向外奔去。埃拉举起十字架大声念诵着经文,却被无形的凄厉呼喊声混淆成破碎的杂音。
毫无疑问,这恶魔能潜伏在教堂,已无法用单纯的经文降服,只有拥有圣灵的教廷骑士能够与其战斗!
“快去向骑士团报信!有隐藏的恶魔降临!”埃拉连忙爬起身,一边朝伊维大喊一边追了出去,教堂外空地的一幕却让她睁大了眼睛,之前那只大黑猫站在原来的地方,手持一杆比它高上一倍的漆黑镰刀将魔鬼拦了下来。像是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事物,男孩身体里的魔鬼猛烈挣扎叫喊,鲜红的轮廓在孩子苍白的皮肤下迅速游动。
“放过我!放过我!我马上就离开!”
黑猫用两只前爪横举镰刀,迈着滑稽又庄严的脚步一步步向男孩走近。
“你再过来,这个男孩也活不了!”一瞬间,整个魔鬼的轮廓迅速涨大,像是要破体而出。“不要!”埃拉向恶魔喊道:“你杀了他,就要被救主审判!”
嗡——
沉重的管风琴声隆隆响起,像是千人万人共同共振心肺唱出的颂歌。
“赞颂我主!”
“众生之中,谁能像你?”
“至尊至荣,可颂可畏。”
“怜我世人,施行奇事。”
埃拉难以置信地僵住在原地,这座老教堂的管风琴已失修多年,连一个音符都发不出声!炽盛的白光从教堂中迸发,落在她身上时,充沛的圣灵将她的一切心绪平静下来,仿佛去往的远离尘世的天堂。
“我们在天上的父……所有凡有生命气息的人,都要彻底悔改,接受主的赦罪恩典,蒙恩得救,被主宝血全然洁净,成为圣洁……”随着埃拉的祷告,两行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附在男孩体内的恶魔只觉浑身如同烈火焚烧,剧烈的疼痛让它无比想冲破这具身体狂奔离去,却根本动弹不得!作为一个在世间流离了三百年的血魔,连教堂和经文甚至身负圣灵祝福的教廷骑士都不必惧怕的它,第一次在存在的本质上感到了“位格”的碾压!
神圣奇迹!
那救主为义人所赐予的神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降临在它面前!
“不!不!”
“为什么!会有奇迹!”
借助男孩的眼睛,恶魔看向前面的黑猫,白光在它的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六片巨大的羽翼已将它完全笼罩!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恶魔猛烈挣扎,猩红的纹路在瘦弱的男孩身上蜿蜒!
“你做得到么?”年轻的声音从教堂中响起。
恶魔转过身来,像是见到了无比可怕的事物,瞬间跪倒在地。埃拉回头,满溢的白光刚刚消弭,伊维从教堂中走出,白光仿佛还在他酒红的衬衫上残留。
“神的使者,我们与你有什么相干?时候还没有到,你就上这里来叫我们受苦吗!”
在救主升天之后,魔鬼也得以离开地狱行走人间,与人类一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恶魔以男孩的面目尖叫着,死死盯着伊维,却在看清他手上的东西时惊骇万分,狂喜如同火星子般从他的眼眶中迸出,变作谄媚的模样:
“赦罪之十字!我知道了!你是要和祂一样,用自己的血、肉背负世界的罪孽!你要和神一样,赦免一切的罪孽,带他们去天堂!”
“我信你!我信你!因信而称义!请您赦免我的一切罪孽!让我不必负罪奔逃!同享永生”
埃拉听了这恶魔的狂悖之言,头脑一片空白,随即她难以置信地捧起伊维的右手,丰盈的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仔细端详那枚刚刚被他带上的印戒纹路——髅髑地的十字架上,垂着荆棘织成的冠。只在那一刻,她便福至心灵,将泪水落在印戒之上,并知道了这份奇迹的名字。
神的孩子、世界的救主在为世人负罪升天之前,为世人留下的奇迹之一——赦罪之十字。
——祂为祂的仇敌所献的祈祷,包括全世界,包括从世界的起头直到其末了的一切罪人,每一人都负有的原罪。赦罪之恩也白白赐给每个人。“凡愿意的”,都可以同祂和好,并承受永生——
在救主升天之前,将五枚印戒留给世人,用以对抗恶魔、传播福音,得到它们的五位门徒分别向世人传教,最终在两千年前合五为一,成为了高于这片大地的十字教廷,而在合而为一的那一刻,五枚印戒同时消失不见。
埃拉瞬间泪流满面,跪倒在这份奇迹面前,虔诚祈祷。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悔改!我悔改!请您赦免我杀人的罪!”同样跪倒的恶魔连连求饶。
“谁能宽恕罪人?谁能背负他人的罪孽?”
“在最后的审判到来之前,谁能宽恕一粒黑暗?谁能赦免一处罪行?”伊维一字一顿地,仿佛发誓一般地说着。
“神子!赦罪之圣人!你受了奇迹,同主流一样的血!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使罪得赦!”恶魔狂热地叫喊着教典中的经文,一步步向伊维爬来,丝毫没有注意到笼罩在它身上的沉重阴影。
救主升天之后,门徒继承了祂的五份权柄,其中一份名为——赦罪之十字。
相传这份奇迹能够同神一样赦免世上的罪业,使罪人免受地狱之苦,升上天堂。五千年前,承继它的门徒名为柏多瑞,凭此降服了盘踞的红龙、恶狼、毒蛇三大恶魔,在世界各地传播福音,拯救罪人,建立起教廷五宗中的赦罪教派。
“你的肉是真可吃的!你的血是真可喝的!吃你肉,喝你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要叫他复活!我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我们里面!”
“——因为神差他的儿子降世,不是要定世人的罪,乃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请拯救我,拯救一个迷途的罪人!”
“谁能拯救你呢?谁能赦免你呢?”伊维从埃拉手中抬起手,轻声向恶魔问道。
“只有你能赦免我!赦罪之圣人!”
埃拉向它大声呵斥:“从这孩子身体里出来!”
一阵令人牙酸的笑声响起,恶魔咧出一抹贪婪的笑容。“只有得到赦免,我才出来。”
“……那迷惑世人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亵渎之人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没有理会恶魔的谄媚,伊维随口吟诵着一段经文。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赦罪之圣人,却不愿赦免我的罪吗?”恶魔变了脸色,又一次鼓动身躯,让被附身的孩子痛苦地喊叫起来。
“你这恶魔!还要在神明眼下伤害祂的羔羊么!”埃拉又一次举起十字架,坚决地逼上前去。
“倘若地上的罪人都知道了赦罪之圣人出现,都要来吃你肉,喝你血,就和对主一样!摆脱所……”
“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伊维面无表情打断恶魔的话,将手一摆,那只大黑猫喵了一声,将镰刀在空中挥动。嗤的一声,日光下,一颗狰狞的头颅影子落在地上,被附身的孩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瘫倒在地。
“圣人,这孩子得救了吗?”埃拉连忙去查看孩子的情况,急切地向伊维询问。
“被魔鬼所吞食的灵魂已然归还,他已经没事了。”
黑猫将镰刀往身后的破布一塞招呼着伊维准备离开,埃拉连忙祈求道:“圣人,请您在这里停留片刻,听一听一位神的仆人的诉说吧!”
“修女,你也要向我祈求赦免吗?难道你也曾犯下了罪孽,忐忑地等待审判么?”
“赦罪之圣人!我虽是蝼蚁,在您仁慈的眼中看也应当看得分明。请让我安顿好这个孩子,再向您禀告。”
在安排好昏睡的孩子后,埃拉跪倒在教堂中央的神像下,用娇嫩的额头贴紧那枚印戒,这世上但凡见证过它的,没有人不知道那是一份无上的奇迹。感受着围绕在身前伊维身上温柔丰沛的圣灵,埃拉不禁泪流满面。
“圣人,使者,您将要拯救这个世界,将要拯救地上所有的羔羊和罪人么?您将要像圣柏多瑞一样,传播福音广施宽恕么?”
“不会。只有祂能背负罪孽,只有祂能宽恕世人。”伊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埃拉昂起头,沉声问道:“您将要发大奇迹,告诉世人您已到来,要用大伟力改变这个世界吗……不、不、现在这个世道满是魔鬼、巫师,满是瘟疫、毒药、巫术……倘若您像烛火出现,他们定要变作飞蛾来将您扑灭!魔王留下的五枚印戒一直在恶魔手中流传,而神子留下的权柄却晦暗不明,所幸在圣座找回戒律之繁星之后,又有您寻回了赦罪之十字!”
“圣者!在这个世道,正直善良反而为害,奸恶残忍却盆满钵满!圣者!您从七十年前回来,受主垂怜,承继主的荣光,您要怎么办?”
“我要实施报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要审判那将孩童卖给恶魔的人!”伊维面目平静,说出的话却坚硬得像铁石坠地。
“圣者,你要惩罚这样的人,这座城里尽是!我正要告诉您,在我眼前消失的孩子就有许多,只是我拼尽全力,仍是人微言浅,所有事都像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我知道,修女。你不必自责。”
“我告知你,我将要用硫磺与火,从天上降与,把这座城和整个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地上生长的一切东西,都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