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要快。
或者说，这根本称不上是一场战斗，而是一次单方面的捕获。
曾经不可一世的暗精灵首领摩根，此刻已经被收缴了那对引以为傲的“獠牙”双刀。
几名身材魁梧的兽人战士走上前，用粗大的铁链将他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
像捆一只待宰的野猪一样。
最后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弯上，让他跪在了广场中央。
纳克斯手持法杖，缓缓走到那群还被困在植物网中、眼神惊恐的暗精灵族人面前。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苍老的面容。
也照亮了周围那三千多名全副武装、如铁塔般耸立的兽人重步兵。
这种令人窒息的武力差距，让所有暗精灵都意识到，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都听着！”
纳克斯的声音虽然苍老，但在寂静的广场上却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我已经替你们，谋了一条生路。”
他目光扫过那些瘦骨嶙峋的面孔，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道：
“只要你们愿意，签订一份为期五十年的从属契约，向兽人领主效忠。”
“从今往后，暗精灵一族，将会享受到与兽人平等的待遇。”
“你们能够生活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能够吃饱穿暖，不再挨饿，能够重新繁衍生息！”
人群中出现了一丝骚动。
对于“契约”和“从属”，暗精灵本能地感到抵触。
但纳克斯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只有五十年！”
“五十年后，契约结束。
到时候你们想干什么，是走是留，都没有人会阻拦你们！”
说到这里，纳克斯的语气骤然转冷，眼神变得凌厉：
“同意的人，现在就可以从网里出来，站在我身后。”
“至于不同意的人……”
他指了指西北方向那片漆黑的荒野：“那就滚回黑岩山脉，守着你们可怜的自尊，等着饿死吧！”
“但记住最后一句警告——”
“今后若是谁还敢试图妄想，再来这里夺取土地，或者对兽人不利。”
“那你们就等着在这片大地下长眠，彻底灭族！”
纳克斯的话音落下，广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但这阵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植物网中开始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那些被困住的暗精灵战士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愤怒或屈辱。
反而，他们的眼神在动摇。
在挣扎，最终变成了一种渴望。
实话实说，这几十年来，暗精灵一族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在那寸草不生的黑岩山脉里，他们活得甚至不如一条流浪狗。
每天睁开眼就是饥饿，闭上眼就是寒冷，为了几只瘦小的雪鼠都要在岩缝里趴上一整天。
而前几天，那几车由兽人送来的粮食。
那久违的饱腹感与盐味，是他们这辈子感受过的唯一温暖。
如今，最强的族长摩根，已经被像死狗一样捆在地上。
族中唯一的智者纳克斯长老，和最敏锐的艾琳娜都已经选择了投诚。
这一千人的部族，其实脊梁骨早就断了。
他们没有任何理由，继续跟着摩根胡闹下去，去为了那所谓的“自尊”而饿死。
“我……我签。”
一名年轻的暗精灵，率先扔掉了手中残破的骨刀。
低着头，默默地从网的缺口钻了出来。
他没有看摩根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纳克斯的身后，站定。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也签。”
“我不想再饿肚子了……”
“只要能给孩子一口吃的，五十年算什么。”
仿佛堤坝崩塌，越来越多的暗精灵扔下武器，走出了那张象征着“反抗”的大网。
这几十年来，他们受够了。
他们已经不想再继续那种天天靠着劫掠弱小、却连自己都喂不饱的可悲生活。
他们曾经本就是高贵的暗精灵一族，就算是在迷雾林，也曾经是受到尊重的存在。
可自从跟了摩根，被精灵女王驱赶出来后。
尊严没找回来，日子却过成了乞丐。
不到片刻功夫，摩根的身后空空荡荡。
而在纳克斯的身后，整整齐齐地站满了几百名暗精灵。
这是一场无声的背叛，更是一次为了生存的集体投票。
见到自己曾经发誓效忠的族人，竟然为了“苟活”而全都选择了背叛。
被粗大铁锁捆绑在地的摩根，双眼赤红，整个人因愤怒而剧烈挣扎。
铁链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他仰起头，冲着那些背对着他的族人怒斥道：
“这片土地，本来就是我们的！”
“你们身为高贵的暗精灵，为什么……就为了一顿饭，就背叛我！
背叛你们的荣耀？！”
面对摩根的咆哮，人群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沉默忍受。
几位年轻气盛的暗精灵战士猛地转过身，眼中不再是敬畏，而是压抑了许久的怨恨。
“够了，摩根！”
一名青年大步走上前，指着摩根的鼻子厉声呵斥道：
“我早就受够你了！”
“什么荣耀？什么土地？那些能当饭吃吗？！”
青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当初被女王驱逐的时候，如果我们能安安稳稳地留在这里耕种，早就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如果当初你肯向女王低头认错，或许我们早就回归了迷雾林！”
“根本用不到跟着你，在那个该死的黑岩山脉里风餐露宿几十年，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这一声声质问，像是积压了数十年的火山喷发。
青年一把扯开自己破烂的皮甲，露出了下面那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大声吼道：
“你睁开你的独眼好好看看吧！”
“我们现在都饿成什么样了！”
摩根愣住了。
被这一阵劈头盖脸的呵斥，震得脑子清醒了许些。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借着火光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些族人。
能够战斗的那五六百号青壮年。
此刻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就像是一群披着皮的骷髅。
站在那些壮硕如牛的兽人重步兵面前，这种对比更是惨烈——
足足要有四五个暗精灵捆在一起，恐怕才抵得上对面一位兽人的重量。
那一刻，摩根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不是被骂醒的。
而是在彻底看清这残酷的现实之后，被活生生痛醒的。
这时候他才真正明白。
这些年族人跟在自己身后，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自己一直靠着，那股复仇的执念和仇恨支撑着。
所以选择性地忘掉了一切痛苦。
每天只想着终有一天能杀回迷雾林，在那片森林里重新称王。
但现实却是，从离开迷雾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丢失掉了作为领袖的灵魂。
他不仅没能带给族人荣耀。
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连自己的部族都照顾不好，还谈什么称王？！
那种巨大的落差感与悔恨。
如同一把重锤，将他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线彻底击碎。
在这多年的偏执坚持，被现实无情清洗后。
摩根忽然仰起头，爆发出一阵凄厉而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演给谁看的苦肉计。
那就是一个赌徒，输光了一切筹码。
甚至连底裤都输掉后，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击碎了意志。
摩根·碎骨，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暗精灵鹰派首领，就在这一刻，彻底地疯了。
看着摩根那副疯疯癫癫、嘴角流涎的模样。
阿尔摇了摇头，眼中最后一丝杀意也随之散去。
杀一个已经被现实逼疯的废人，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还会显得兽人不够大度。
“杀他也没必要了。”
阿尔挥了挥手，示意那几名负责押解的兽人战士：
“把他带下去，找个结实的地方关起来，派人看住就好了。”
“他已经废了，翻不起什么浪花。”
听到这道赦令，纳克斯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中满是感激
“感谢吾主开恩。”
对于暗精灵一族来说，摩根毕竟是曾经带他们走出迷雾林的领袖。
虽然晚年昏庸，但若是被当众斩首，族人心中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阿尔的这个决定，算是给旧时代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随着摩根被铁链拖走。
那癫狂的笑声逐渐远去，广场上只剩下了一群等待命运裁决的新附庸。
阿尔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艾琳娜，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艾琳娜，你带着这些签了契约的人先回去整顿。”
“告诉他们，收拾好所有能带走的东西，不管是破锅烂铁还是旧衣服，都别扔。”
接着，他看向早已在一旁待命的扎卡里：
“扎卡里，你带上咱们所有的板车队，跟着艾琳娜去一趟黑岩山脉。”
“去把剩下那些走不动路的老人、孩子，还有所有剩下的族人，全部接过来。”
阿尔望着西北方那片漆黑的天际，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力量：
“从今往后，你们没有必要，继续在那个鸟不拉屎的黑岩山脉受苦了。”
“回家吧。”
一句回家，感动在场的无数的暗精灵。
即便没有纳克斯继续说什么，在场暗精灵，也被这位兽人统领的气度所折服。
因为全程，他们都没有看到，这些兽人对暗精灵一族产生厌恶。
即便是不久前，他们还想杀了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