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
转眼间春季的尾巴已悄然溜走，初夏的燥热开始在大地上蔓延。
高地平原上的风，不再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意。
而是夹杂着一股干燥的尘土气息，吹在身上黏糊糊的。
太阳挂在头顶的时间越来越长。
空气中那种属于夏日前奏的躁动感，正随着温度一同攀升。
阿尔站在二层小楼的露台上。
手里拿着一把用阔叶编成的简易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试图驱散身周的热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下半身穿着一条。
由自己亲手缝制的粗糙兽皮短裤，边缘参差不齐，还带着没处理干净的毛茬。
而上半身则完全赤裸着，那一身白皙却线条分明的肌肉，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这倒不是因为，他想展示作为首领的体魄。
纯粹是因为实在受不了，那种未经精细鞣制的兽皮味道。
一旦出汗，那种混合着油脂、血腥和陈旧皮毛的腥膻味简直直冲天灵盖。
在这个还没有棉布，和亚麻纺织技术的部落里。
想找件既透气又不发臭的衣服，简直比登天还难。
“唉……明明脑子里装着文明世界的知识，日子却过得像个野人。”
阿尔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楼下的中央广场。
那里，成群结队的兽人正在烈日下搬运物资。
汗水顺着他们粗壮的脊背流下，油光发亮。
绝大多数雄性兽人，目前为止都还只是在腰间围着个简陋的小皮裙，那是他们唯一的遮羞物。
但这皮裙实在短得可怜。
稍微迈个大步跨越沟渠，或者是一阵穿堂风猛地吹过，那轻飘飘的皮裙就会随风飞扬。
裙摆起落间，根本就包裹不住关键的隐私部位，满大街都是在那晃荡的“风景”。
放在以前。
大家都是一群糙汉子，倒也无所谓。
兽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坦荡”地生活过来的。
谁也不会盯着谁的胯下看，反而觉得这才是释放天性。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部落里多了一千多号新邻居——
暗精灵。
虽然这群长寿种如今落魄到了极点，有些人甚至衣服上还打着补丁。
但他们骨子里，毕竟是传承悠久的文明种族。
哪怕是在流浪时期，他们也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绝不轻易裸露皮肤。
如今看着满大街“溜鸟”的兽人壮汉。
那些路过的暗精灵女性，往往会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地扭过头去。
甚至还要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
就连那些男性暗精灵，也是一脸“这群野蛮人没救了”的尴尬表情。
眼神中充满了对这种粗鄙行为的抗拒。
“这已经不只是审美和礼貌的问题了。”
阿尔揉了揉眉心，心中涌起一股紧迫感。
“这是严重的有伤风化，更是社会治安的隐患。”
春夏交替之际，也到了兽人一族传统的“繁衍季节”。
随着气温升高，雄性兽人体内的荷尔蒙开始躁动不安。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加以控制。
任由大家穿着这种随时能“走光”、充满原始诱惑的装备在部落里晃荡。
很容易在两个种族之间擦枪走火，甚至引发骚乱。
“必须得种棉花和亚麻了。”
阿尔看着楼下那群毫无自觉、甚至还对着暗精灵吹口哨的族人，咬了咬牙：
“不管是为了文明的面子，还是为了部落的安定，这块‘遮羞布’必须得尽快搞出来！”
就在阿尔还在脑海中，筹划着该去哪里开荒种植棉麻的时候。
二楼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扎卡里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满脸的晦气。
他一边用力拍打着，身上沾染的灰土和草屑，一边扯着大嗓门抱怨道：
“唉，阿尔！挖粪坑这活儿真是既费劲又恶心！”
他抓起桌上的陶土水壶，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凉水，抹了一把嘴继续嘟囔：
“咱们兽人这么多年以来，从来就没有收集粪便的习惯。
拉完就走，多潇洒。
现在倒好，还要专门派人去把那些臭烘烘的玩意铲到一起……
这到底能有什么用啊？”
看着这位得力干将一脸嫌弃的模样，阿尔也不打算给他解释什么，微量元素循环的高深理论。
对于扎卡里这种实用主义者，最直接的利益才是最好的说服力。
“别抱怨了。”
阿尔放下手中的蒲扇，神色平静地说道：
“按照我的方法来，只要把这些你眼中的‘脏东西’处理好。
再按时灌溉，地里的粮食收成至少能翻上一倍。”
“翻倍？！”
扎卡里的牛眼瞬间瞪得溜圆，刚才的晦气一扫而空。
“没错。”
阿尔指了指窗外的农田方向，耐心地传授起这套“黄金肥料法”：
“肥料的制造方法其实很简单。
兽人现在主要是杂食，粪便里养分足。
只要把收集来的人畜粪便，混入锯木厂剩下的木屑、地里的枯草，或者烧炭窑留下来的草木灰。”
“把它们一层层堆在那些大坑里，盖上土，让它们在那里面发酵一段时间。
等这一大坑东西彻底变黑、变烂，这玩意就能变成最利于植物生长的‘黄金土’。”
紧接着，阿尔神色骤然变得严肃，加重了语气警告道：
“但你必须记住一点！
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千万不能直接把新鲜的粪便撒到地里！
那样会产生高温，把娇嫩的庄稼苗全都活活烧死！”
“必须等它们在坑里彻底发酵完了，完全不烫手了才能用。
听懂了吗？”
扎卡里挠了挠头，虽然他完全没搞懂为什么粪便加木屑就能变成“黄金。
也不明白为什么屎还会“发热烧死植物”。
但既然是拥有大智慧的阿尔交代的，而且还跟“粮食翻倍”挂上了钩。
那这就不是屎了。
那是沉甸甸的口粮啊！
“懂了！”
扎卡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神中甚至多了一丝看着宝藏的热切：
“只要能增加粮食产量，别说挖坑发酵了，就算让我守着它睡觉都行！”
“嘿，没想到这粪便还真是个好东西呢！”
等到扎卡里抱着“寻宝”的心态，兴冲冲地离开，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一直默默，站在阴影里的艾琳娜终于忍不住了。
作为一名有着洁癖、且嗅觉灵敏的暗精灵。
她刚才光是听着，两人关于“粪坑”的对话，胃里就在一阵阵翻腾。
仿佛那股味道已经飘进了屋子。
她从阿尔身后的阴影中现出身形，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连那双平时冷冽的竖瞳，都透着一股纠结。
她犹豫了半天，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嫌弃，与生理性抗拒：
“大人……用那些污秽的排泄物发酵，然后浇到我们以后要吃的植物上面？”
“这……虽然我知道这不合逻辑。
但感觉就好像，我们是在间接吃自己的……那个一样。”
阿尔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
他一直以为只有兽人不懂种地。
没想到这些看似高贵的暗精灵，在农业知识上也只是一知半解。
还停留在“靠天吃饭”，和“魔法催生”的阶段。
“别想得那么恶心，艾琳娜。
这是科学，不是单纯的搅拌。”
阿尔转过身，看着这位快要吐出来的斥候队长，耐心地开始科普：
“兽人是杂食生物，粪便中虽然脏，但含有大量的‘氮’元素。
这是让植物长叶子的关键。”
“而我让扎卡里填充的锯末、枯草、骨粉甚至是泥炭土，是为了补充‘磷’和‘钙’。
同时利用草木灰，来中和发酵过程中产生的酸性。”
“这样混合下来，就会让肥料的养分变得均衡。
不再是单纯的污秽物，而是植物最渴望的营养液。”
氮？磷？钙？
还有什么中和酸性？
这些词汇从阿尔嘴里蹦出来。
听在艾琳娜的耳朵里。
简直比暗精灵一族最晦涩的古代咒语，还要高深莫测。
在这个种植，全靠自然恩赐和魔法波动的世界里。
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微观层面的化学概念。
看着阿尔那副侃侃而谈、充满智慧光辉的模样。
艾琳娜眼中的嫌弃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明觉厉的敬畏。
“难道……这就是大人所掌握的，某种失传的高等炼金术？”
她心中暗自惊叹：“连污秽之物都能通过炼金法则转化为大地精华，这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完全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原理。
但是阿尔接下来的话，艾琳娜听懂了，也抓住了重点。
“放心吧。”
阿尔看着她那一脸懵懂的样子，笑着总结道：
“经过这一套流程中和之后的肥料，变成了黑土，并没有任何太多原本的异味。”
“没味道？”
艾琳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既然是炼金术的产物，而且没味道……那就好。”
“只要不臭，我就能接受。”
阿尔张了张嘴，本想继续解释一下，这真的不是魔法而是化学。
但看着艾琳娜那副，“只要结果好，过程我不问”的态度，最后还是明智地忍住了。
有时候，误会也能减少很多沟通成本。
解决完了“吃”的肥料问题，阿尔并没有忘记刚才让他最为头疼的“穿”的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手中的蒲扇轻轻敲打着掌心，开口询问道：
“艾琳娜，不说肥料了。
那边的棉花地和亚麻地，纳克斯长老规划得怎么样了？”
听到询问。
原本还在纠结粪便种粮、胃里有些翻腾的艾琳娜，神色立刻一肃。
迅速切换回了精干的斥候队长状态。
她点了点头，条理清晰地汇报道：
“关于这一点，纳克斯长老已经把最适合种植棉麻的向阳坡地规划出来了。
目前，兽人的耕种小队正在那边进行开垦。
那些硬土块对兽人的力气来说不算什么。”
“至于种子……”
艾琳娜顿了顿，继续说道：“鉴于我们没有现成的棉麻良种。
我已经安排了几支，身手最灵活的暗精灵斥候小队。
目前正在周边的丛林、山岭深处进行地毯式搜索。”
“寻找那些野生的棉花株和亚麻草，然后移植回来或者采集种子。”
这种分工非常明确：
兽人出蛮力负责开荒翻土，暗精灵出技术和眼力负责寻找资源。
艾琳娜估算了一下目前的进度，给出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虽然野生的种子分布比较散，可能找不到太多。
但是大家都很卖力，凑一凑的话，这个季度种个一两百亩，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一两百亩么……”
阿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快速盘算着这笔账。
这个数字作为起步虽然不算多，但也足够解燃眉之急。
因为在他眼里，这些棉花和亚麻，从来就不只是为了解决眼下“有伤风化”的遮羞布。
它们更是为了，那个必定会到来的严冬所做的战略储备。
现在的塔克部落，人口足足膨胀到了六千多人。
如果只是单纯靠狩猎获取的兽皮，根本不够给这么多人制衣过冬。
就算把牧栏里的羊全剃秃了，恐怕也只能满足一小部分人的需求。
所以，必须要靠亚麻和棉花的组合。
实现批量化的制衣，才能填补这个巨大的缺口。
阿尔站起身，望向远处那一望无际的平原，眼神深邃。
对于他来说，衣服最重要的功能不是遮羞，而是——
保命。
“如果冬天不能有效保暖，人体为了维持体温，就会像个破洞的炉子一样疯狂燃烧热量。”
“到时候，族人们对能量的消耗和对粮食的需求会成倍增加。”
虽然现在部落有了初步的畜牧业，仓库里也有了冬季耐寒种子，但毕竟根基尚浅。
光靠“吃肉喝汤”来硬抗严冬的寒风。
那种恐怖的消耗量，就算是再富裕的粮仓也会被吃空。
所以阿尔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务实：“必须让所有人都穿上厚实的棉袄，把热量死死锁在身体里。”
“肉要慢慢养，吃一顿就少一顿。
但衣服做一件，可以穿好几年。”
“用几百亩棉花，换取全族冬季粮食消耗减半，这才是过冬最划算的一笔账。”
把一切农务和制衣的安排都吩咐妥当后，阿尔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闲。
他靠在椅背上，心念一动。
点开了那个随他转生而来、却被冷落许久的系统界面。
这么久以来。
一直忙于部落的生存与建设，他已经很久没有清点过自己的家底了。
刚一打开界面，一连串金色的提示信息就像积压已久的弹幕一样跳了出来：
“恭喜宿主，成功带领部落跨越文明门槛！”
“已达成成就：【铁器时代】、【规模化耕种】、【畜牧业启蒙】、【多种族共存】。”
“触发阶段性结算奖励：自由属性点105点。”
“额外特殊奖励：神器组件——【自然女神战争手环】。”
“战争手环？”
阿尔目光落在物品栏里，那个看似不起眼的、由某种古老藤蔓编制而成的绿色手环上。
系统备注显示：顾名思义，这虽然外形只是植物编制的手环。
实际上却是一套，被自然神力加持的顶级生物战铠。
危急时刻可瞬间覆盖全身，防御力惊人。
看完介绍，阿尔心里一阵后悔，甚至想拍大腿。
“早知道有这保命的神器，当初面对摩根那个疯子的时候，我心里也能更有底气啊……”
不过，由于艾琳娜就站在身后，阿尔没有急着把这件神器取出来试穿。
目前为止，作为“大脑”的他也不需要亲自上阵肉搏，所以这东西可以先存着当底牌。
他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属性面板，那上面惨不忍睹的数据让他有些尴尬：
【力量：15】、【敏捷：20】、【体力：25】、【智力：45】、【精神：90】。
除了智力和精神早就遥遥领先外，他这具被改造过的白皮兽人身体，在物理层面简直是个“残废”。
这点数值，别说和扎卡里那种怪胎比了，就算是比起人类世界的强壮骑士都不如。
“不能再偏科了。”
阿尔没有多想，意念飞动，将那一百零五点属性迅速分配下去：力量、敏捷、体力各加25点，剩下的30点全部堆给智力。
随着加点确认，一股温热而霸道的暖流瞬间凭空涌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阿尔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纤维在绷紧、重组，心脏的跳动变得更加有力。
每一次呼吸都能吸入更多的氧气，连视野都变得更加清晰锐利。
这时候，阿尔的综合身体素质，终于追上了普通的成年兽人。
虽然依旧不算顶尖。
但他身上那种原本略显单薄，文弱书生气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沉内敛、却又充满爆发力的领袖威压。
这种变化是无声的，但在感官敏锐的艾琳娜眼中，却如同惊雷。
一直默默站在阴影里的艾琳娜，身体猛地一僵。
她那双淡金色的竖瞳瞬间收缩如针，死死盯着阿尔的背影。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发生了质变！
如果说之前的阿尔，是一把藏在鞘里的智慧之剑。
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头刚刚苏醒、正在伸展爪牙的猛兽。
那种扑面而来的、混合着强大力量与雄性荷尔蒙的压迫感，并没有让艾琳娜感到恐惧。
相反，她感到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一股电流顺着脊椎直冲头顶，让她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强……”
艾琳娜咬着下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内心深处那股隐秘的受虐渴望被彻底点燃。
她完全没有去怀疑，为什么阿尔会突然变强。
反而觉得这种“深藏不露”的强大，让眼前这个白皮兽人变得更加致命、更加……可口。
“为什么……”
艾琳娜眼神迷离。
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阿尔宽阔的背影，心中那个危险的念头在疯狂滋长：
“为什么大人变得越来越……让人想要被他狠狠掌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