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茶几上,那份泛黄的婚约书和那支闪着寒光的注射器,像两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通往不同深渊的入口,静静地躺在那里。
林晚站在对面,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锥子,牢牢锁定着林哲,等待着他的“选择”。
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捏出水来。
在这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中,林哲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签署那份荒谬的婚约,意味未来将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而接受注射,则是立刻失去所有自由,成为一个被实时监控的囚徒。
一个是缓期执行的死刑,一个是立即执行的酷刑。
极致的恐惧压迫着他的神经,反而催生了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猛然意识到,无论选择哪一个,最终的结果都是毁灭——自我的毁灭。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为什么不选择一种更有尊严的方式?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
林哲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猛地一挥手,带着一股宣泄般的怒气,将茶几上的婚约书和注射器一并扫落在地!
“哐当!”注射器撞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婚约书轻飘飘地散开。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维持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显然没料到林哲会如此激烈地反抗。
林哲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站起身。
他的身高已经和林晚相差无几,此刻站直了身体,竟然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直视着林晚震惊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像冰碴一样,清晰而冰冷地刺破空气:
“我哪个,都不选。”
说完,他弯下腰,不是去捡,而是伸手抓住了那份散落在地的婚约书。
他捏着那泛黄的纸张,当着林晚的面,双手用力——“撕拉!”一声婚约书被从中间撕开。
他没有停下,继续一下,又一下,将纸张撕成两半,四半,最后变成一把无法辨认的碎片。
白色的纸屑如同绝望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脚边。
林哲抬脚,毫不留情地踩过那些碎片,一步步走向林晚。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你看清楚,林晚。我是林哲,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更不是你养的需要戴项圈的宠物!你给的选项,在我看来是对我的侮辱!所以,我拒绝!”
“你竟敢——!”
林晚维持的平静彻底粉碎,被一种被自己驯养的宠物反咬一口的、难以置信的暴怒所取代。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
她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注射器,针尖直指林哲,再次逼上前来,眼神凶狠得像要将他生吞活剥。
然而,这一次,林哲没有后退。他反而迎着那冰冷的针尖,向前踏了一步!
他猛地抬手指着自己的脖颈大动脉,眼神中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来啊!照这里打!用力!看看是你先把这东西推进去,还是我先掐断自己的脖子或者撞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然后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林晚,是怎么‘爱’你弟弟的!是用针管,还是用尸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他不再防守,转而发起了凌厉的语言进攻,直刺林晚最在意的体面和那份扭曲情感的核心。
林哲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充满讥讽的冷笑:
“林晚,你看清楚了。你想要的——无论是用婚约束缚的我,还是用追踪器控制的傀儡——我告诉你,你永远也得不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
林哲这豁出一切的激烈反抗和精准无比的语言刺激,显然击中了林晚的某根神经。
她举着注射器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闪过一丝彻底的失控,另一只手甚至猛地扬起,似乎想要一个耳光扇过去!
但最终,她那强大到可怕的理性硬生生地压制住了暴怒,扬起的手僵在半空,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放了下来。
她死死地盯着林哲,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忤逆的滔天怒火,有对林哲竟敢如此反抗的震惊,但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对于这种“反抗”本身近乎变态的欣赏。
极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忽然,林晚笑了。
笑声一开始很低,然后逐渐变大,冰冷、空洞,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好……很好。林哲。”
她止住笑,眼神重新聚焦在他脸上,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慢慢地将注射器收了起来,放回口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
她的语气变得诡异而平静,却带着更令人不安的决断:
“既然你不想再玩这种温情脉脉的姐弟游戏了,那我们就换一种玩法。一种更直接、更真实的玩法。”
她不再给出选择题,而是宣布了一个新的、更为残酷的规则: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从这一刻起,搬出这里,自己活下去。断绝所有经济来源。我要亲眼看看,离了我林晚,你靠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是靠你那可笑的善良?还是那点一文不值的自尊?”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兴致:
“当然,这个过程,我会很有兴趣‘旁观’。而且,我会让白露、叶晓芸、苏梓晴,还有你那个小疯子沈墨瞳都知道……你,林哲,现在一无所有,像一块无主的肥肉,唾手可得。”
林哲听着这无比苛刻的条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以往的恐惧或依赖,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荒芜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拖出行李箱,只是拿出一个最简单的黑色背包,动作迅速而有序。
他只拿了几件必备的衣物,身份证件,学生证,钱包里仅有的少量现金。
其他所有林晚给他买的东西,包括电脑、衣服、生活用品,全部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他背着那个轻飘飘的背包走回客厅,看也没看站在那里的林晚,径直走向大门。
在手握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他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了林晚最后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明,像一片被烈火焚烧过的荒原,什么都没有剩下。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拧动了门把手。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凌晨公寓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门开了,外面是漆黑而寒冷的楼道。
林哲一步跨出,没有回头,背影决绝地消失在门后。
沉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公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林晚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精美的雕塑。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被林哲踩过的、撕碎的婚约书碎片上,白色的纸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许久,她才缓缓移动脚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还在沉睡,只有零星灯火。
她看到楼下那个微小的、背着背包的身影,走出了公寓大堂,融入了凌晨的黑暗中,没有一丝留恋。
她端起沙发上那杯早已冷透的花茶,凑到唇边,轻轻晃了晃,却没有喝。
冰冷的液体在杯中荡漾,映出她看不出情绪的、深潭般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