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之后,河堤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吹过枯草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哲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颊上被亲吻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灼热感,迅速蔓延至全身,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他怀疑白露也能听见。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断了线,只剩下那柔软触感带来的巨大冲击波在反复回荡。
白露却只是微微低下头,脸颊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如同晚霞般娇羞的红晕,双手有些不自然地交握在身前,眼神闪烁着,避开了林哲震惊的视线。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进一步的靠近,只是将少女的羞涩和一丝不安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林哲的大脑还在因过载而嗡嗡作响、无法处理眼前状况时,白露却极其自然地向前一步,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的动作亲昵却不逾矩,带着一种依赖的意味,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夕阳都快看不见了呢,我们回去吧?河边风大,我……有点冷了。”
这个举动像是一个安全阀,瞬间释放了林哲积压的不知所措,让他从宕机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好……好的,回去。”
林哲几乎是下意识地答应,声音还有些干涩。
他任由白露挽着,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手臂上传来的温热和轻微的压力,让他无法忽视身边这个女孩的存在。
回程的路上,林哲心乱如麻。晚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纷杂思绪。
白露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她营造的那种充满艺术和宁静的氛围,以及刚才那个蜻蜓点水却足以撼动心神的吻,所带来的心动是真实而强烈的。
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他被林晚伤透后又流落街头的冰冷身心。
然而,沈墨瞳那张苍白、绝望、布满泪痕的脸,却像一根尖锐的冰刺,毫无征兆地、反复地扎进他的脑海。
那个在阅览室角落里崩溃的身影,那个在深夜街头紧紧抓着他寻求最后一丝温暖的颤抖,与此刻挽着他手臂、笑语盈盈的白露形成了极其残酷的对比。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可耻的叛徒,徘徊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门口,哪一个他都无法彻底踏入,也无法干脆地转身离开。
回到那间温馨的公寓,暖色的灯光驱散了夜色的寒意。
白露以“庆祝林哲同学乔迁新居”为由,系上围裙,亲自下厨做了一顿简单的西餐。
餐桌上铺着干净的格纹桌布,摆放着两只高脚杯和一个小小的烛台,跳跃的烛光给房间蒙上了一层朦胧而浪漫的色彩。
晚餐的气氛安静而温馨。
白露绝口不提河边那个吻,只是像相识多年的老友,或者说,更像是一对默契的恋人,自然地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分享着食物的味道。
她的体贴和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林哲最初的尴尬和无所适从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幸福感,仿佛白天的流离失所只是一场噩梦。
饭后,白露抱来一本厚厚的相册,坐在林哲身边的沙发上,与他分享她童年的趣事和学画时的种种挫折。
她指着照片里摔得满身是泥的小女孩,或者画废了无数张素描纸后沮丧的表情,用一种自嘲又带着怀念的语气诉说那些“不完美”的瞬间。
她进一步展示自己的脆弱和曾经的笨拙,试图与林哲内心深处那个同样感到无力和挫败的自我产生共鸣。
在翻看相册的过程中,她的手指会不经意地轻轻擦过林哲的手背;当林哲说话时,她会侧过头,用那双映着烛光、仿佛盛满了星辰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
这种无声的、充满崇拜和依赖的肢体语言与眼神交流,对此刻内心极度渴望被认可和抚慰的林哲来说,杀伤力是巨大的。
临睡前,白露将林哲送到客房门口。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灯光在她眼中流转。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性的满足:
“晚安,林哲。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她说这句话时,尾音微微拖长,眼神柔软得像一汪春水,然后不等林哲回应,便轻轻关上了房门,将无限的遐想空间留给了他。
在这密不透风、层层递进的温柔攻势下,林哲的心理防线进一步土崩瓦解。
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他忍不住想:
或许……留在这里也不错?忘记林晚,忘记沈墨瞳,就这样沉浸在白露营造的安宁与美好中,似乎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选择。
然而,这种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丝不安打断。
他再次想起公寓里那些为他准备得过于周全的物品——合身的衣物、崭新的洗漱用品。
这种了如指掌的“贴心”,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令人细思极恐的掌控感。
而且,白露曾几次状似无意地提醒他,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暂时不要主动联系其他人,以免被林晚察觉到他的行踪而暗中使绊子。
林哲注意到,每当他拿起手机似乎想做什么时,白露总能“恰好”端来水果,或者提起一个新奇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分散他的注意力。
深夜,万籁俱寂。
林哲放在枕边的旧手机屏幕突然微弱地亮了一下,震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疑惑地拿起来,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彩信。
点开,是一张分辨率很低的照片,画面模糊,但能辨认出是黄昏的河堤,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背影——正是他和白露。
照片明显是从很远的地方用长焦镜头拍摄的,带着一种偷窥的视角。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冰冷的发送时间。
这条空白的短信,却像一把无声的匕首,带着强烈的质问和阴魂不散的存在感,瞬间刺穿了林哲短暂的迷梦,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沈墨瞳?还是林晚?他不敢确定,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如坠冰窟。
第二天白天,林哲下楼倒垃圾时,心神不宁。
在返回公寓楼,经过楼下的灌木丛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一个硬物。
低头一看,是一个被捏得变形了的白色小塑料药瓶,半掩在枯叶中。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捡了起来,瓶身上的标签已经被磨损,但还能依稀辨认出药品名称——是一种强效的抗焦虑药物。
药瓶是空的。
这个发现让林哲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个空药瓶出现在这里,证明有人知道他的住处,并且很可能就在附近,因为情绪极度不稳定而服用药物,甚至可能……就在某个角落注视着他。
是沈墨瞳吗?她找到这里了?她的状态已经糟糕到需要依赖这种药物了吗?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脸色很难看。
敏感的白露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她没有直接点破,也没有追问,而是采用了更高阶的策略——以退为进。
在一次看似随意的闲聊中,她给林哲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水杯,眼神有些黯淡地轻声说道:
“林哲,如果你住在这里觉得不自在,或者……心里惦记着其他的朋友,没关系的。”
她顿了顿,露出一抹勉强而懂事的微笑,“你可以随时离开,不用觉得为难。我帮你,只是希望你好,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她表现出极大的理解和看似无私的放手,这反而像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林哲的心上。
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
白露如此善良体贴,自己却因为一个空药瓶和一条匿名短信而要离开,实在太不应该了。
夜晚再次降临。
林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墙的另一边,隐约传来白露房间里流淌出的、舒缓的钢琴曲,音符如同温柔的触手,抚慰着他不安的神经,散发着安宁的诱惑。
而另一边,他的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沈墨瞳可能正躲在某个阴暗角落痛苦煎熬的画面,窗外无边的黑暗也仿佛潜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
那个空药瓶和模糊的照片,像两根刺,扎在他的良知和恐惧神经上。
是留下,还是离开?林哲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痛苦地权衡着是去是留。
每一个选择,似乎都通往一个不可预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