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隔着穹顶似乎依然传来一丝微弱的呜咽。
洛熙静静地看着那座在暮色与冰雪中沉寂的白色宫殿，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有对古老文明的敬畏，有对时间伟力的感叹，也有一丝属于她自己前世今生的怅惘。
前世那个青年，在那个名为地球的星球上庸碌奔波，为碎银几两愁得不行，心心念念的西藏之旅，直到最后也没能成行。
如今，她却以数个千年后联邦大将的身份，站在了离它极近的地方，却依然隔着无法逾越的时空。
上一世的家乡是不可能回得去的，自己的家乡只剩这个时空的家了。
洛熙轻轻拍了拍肚子：“感觉有点累了。”
卫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理解洛熙此刻的疲惫不仅仅来自一天内唇枪舌剑带来的肉体疲乏，更是压力之下的精神损耗。
这种时候，就需要自己上场给小熙撑腰了。
卫祯扶着她，慢慢走回悬浮车。
夜色彻底笼罩了穹顶，内部的柔和灯光亮起，将这座悬浮在高原之上的孤岛点缀得如同星河落入凡间。
远处的宫殿遗迹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轮廓。
车子启动，向着城市中心的临时居所滑去。洛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一天的激烈交锋、议员们或冷漠或敌视的面孔还在脑海中盘旋，她需要休息，为了明天注定艰难的战斗。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联邦安排的豪华酒店专属停车坪。
洛熙几乎是被卫祯半搀扶着下来的，她累得差点在车里睡着。
进了豪华套房，她懒得开灯，借着窗外的微光径直走向卧室。
昂贵的军礼服外套被随手甩在价值不菲的手工地毯上，接着是领饰、靴子，一路走一路丢，走到床边时，身上只剩下贴身内衣。
洛熙懒得去浴室洗漱，就那么直挺挺地把自己砸进了柔软的巨大床铺里，发出一声噗叽声。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像一条死了的鱼。
卫祯跟在后面，看着她这一气呵成的躺尸流程，挑了挑眉毛。
邋遢得有点好笑。
他慢条斯理地弯腰，一件件拾起散落在地的衣物。
啧啧。
卫祯轻轻摇了摇头，把衣服仔细挂好，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后脑勺对着他，黑发散乱地铺在床上，呼吸平稳，显然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小熙，要不洗个澡再睡？”卫祯问道。
枕头里传来一声模糊不清、意义不明的咕哝，尾音拖得老长，听起来更像是无意识的呻吟。
洛熙这货，连动动手指的想法都没有。
卫祯看着那团毫无动静的被褥卷，不再勉强。
他直起身，转身走向宽敞得能当小型泳池的浴室。很快，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声停了。
卫祯裹着浴巾走了出来，发梢还滴着水。
他走到床边，洛熙的姿势都没变一下，就像似了一样。
他掀开被子一角，在她身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的动静让洛熙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费劲巴拉地侧过一点身子，把后背露给卫祯，脸依旧埋在枕头里，闷闷地挤出一句话：“……老卫，帮我按按。”
卫祯没说话，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覆盖上她紧绷的肩颈肌肉。
刚一接触，洛熙就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卫祯的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顺着她脊椎两侧的肌肉缓缓向下按压，精准地揉捏着那些乳酸堆积的痛点。
他的手法极其老道，显然是为了洛熙专门练过的，虽然洛熙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说实话，自己干了五年偶像的话，卫祯作为自己的经纪人，制作人，辅助，后勤，会这一手按摩倒是不奇怪。
嗯……洛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娇喘，紧绷的身体终于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那些老登……”洛熙的声音依旧闷在枕头里，但清晰了一些，带着浓浓的倦怠和一丝残留的冷意，“活了几百年，别的本事没见涨，给人添堵、挖坑下绊子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今天要不是哈罗德那个老狐狸关键时刻插话搅局……”
卫祯的手指在她肩胛骨下方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引得洛熙嘶了一声，身体本能地缩了一下。
“哈罗德是个人精，他挑那个点说话，可不是单纯想帮你解围。
“他那是在提醒你，也提醒所有人，元老院需要一个更名正言顺插手海军内部事务的借口。
“今天的退让，是为了明天把手插得更深。”卫祯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分析一份普通的作战简报，“不过，你今天的应对不错，就跟没失忆的时候一样老练。
“那些老东西想看你破防发火，你偏不能如他们的意。”
“那可不，你认识我多少年了？我只是爱摆烂而已。”洛熙自嘲，卫祯的按摩让她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不过，你是没看见我心里那把火。
“尤其是他们扯到我爸妈……我真是……”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
即使在疲惫至极的此刻，提到这个话题，她的怒火还是被勾起来了，全身肌肉瞬间又绷紧了少许。
“一群躲在时间胶囊里的老古董，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父母当年的选择？他们懂什么战争？懂什么？他们只懂得在安全的金丝笼里，用放大镜挑剔别人身上的灰尘！”
卫祯的手掌稳稳地按在她重新绷紧的背肌上，带着安抚的力道向下顺抚：“所以他们才要激怒你。你失控了，他们就赢了。
“你今天忍住了，没掉进他们的陷阱，这就很好。至于他们，总有算账的时候。现在，闭眼好好休息，别想那些糟心玩意儿了。”
洛熙认命地放松身体，将沉重的脑袋更深地埋进枕头里，鼻腔里充斥着织物干净的清香和卫祯身上刚沐浴过的清爽气息。
在卫祯沉稳有力的按摩和低沉平静的话语中，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连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被一点点、缓慢地熨平、安抚下去。
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在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暖意和舒适感中，沉沉地滑向黑暗的深渊。
卫祯感觉到手下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肌肉也彻底松弛下来，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
他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力道变得极其轻柔，像羽毛拂过，确保不会惊醒她。
直到确认她已陷入安稳的睡眠，他才轻轻收回手，替她仔细掖好被角。
窗外，高原夜空的星光无声流淌，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看着洛熙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有点心疼。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厚厚的地毯上，光线有些刺眼，让洛熙在生物钟的驱使下勉强掀开一丝眼皮时，感到一阵眩晕。
她蛄蛹了一会儿，坐起身来，黑发披散在背后，衬得脸有些苍白。
浴室里传来水声，卫祯已经起来了。
“醒了？”卫祯的声音隔着磨砂玻璃门传来，带着洗漱后的清朗，“感觉怎么样？”
洛熙试着活动了一下脖子：“……还行，就是好饿啊。”
“咱一会去吃点特色早餐。”卫勋推门出来，已经换上了笔挺的深色常服，整个人收拾得一丝不苟，精神极了。
他走到床边，递给她一杯柠檬水：“喝点水吧。早餐咱去外面饭馆。”
洛熙接过杯子，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暖意。
两人出门，走了两步到一家高原风情的餐馆，点餐落座。
餐点是老型号无人机送到桌上的，洛熙看了一眼桌上精致的餐点，却没什么胃口。
“吃点吧，海军部给的经费，不花白不花。”卫祯已经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边还劝洛熙动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