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院听证会那令人窒息的硝烟终于彻底散去。
海军参谋部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基于洛熙提交的详尽报告和初步获取的碎片化数据，庞大的分析机器已经全速运转起来，暂时不需要她这位大将全程钉在海军司令总部了。
后续的情报研判与战术推演自有总参谋部那群顶尖大脑去烧掉更多的冷却液，洛熙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能稍微松快松快了。
“消息，你打算请个假？”卫祯看着洛熙在个人终端上敲完最后几个字，发送给司令部，挑了挑眉。
他正把两人简单的行李塞进一个巨大的旅行包，在LHASA穹顶待的这几天他们压根什么也没买，纯过来受气来了。
“嗯，爷请了，我要摆几天烂。”洛熙靠在酒店套房观景窗框上，血红的眸子望着穹顶外青藏高原万年不化的雪峰轮廓。
穹顶的恒温系统隔绝了高原的严寒，却也隔绝了泰拉亿万年不变的真实环境。
“我给咱俩都请了。反正现在回去也是坐办公室干等报告，不如换个地方喘口气。咱俩去穹顶外面玩玩去，穹顶里面全是权贵没什么意思。”
卫祯拉上旅行包拉链，动作利落：“去哪？”
洛熙转过身：“反正不住这儿了。”她指了指脚下昂贵的地毯，“找个接地气点的吧。咱们去旧LHASA，听说还保留着不少遗迹风貌？”
卫祯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行啊，那咱们找个旧城区的旅游酒店住呗，不过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那边条件可能没这儿好。”
离开光鲜亮丽却处处透着冷漠规整的穹顶都市核心区，乘坐内部通勤的悬浮车向城市边缘驶去。
穿过那道巨大的透明能量护罩接口时，车身传来轻微的震动和气压变化的嗡鸣。
洛熙将恒温将官常服的领口又竖了竖，虽然车内温度恒定，但她心理上总觉得外面的寒气能透进来似的。
旧LHASA城区像一块被精心切割保存下来的历史切片，嵌在宏伟的穹顶都市边缘。
这里的建筑普遍低矮，风格混杂，既有模仿古旧的石砌房屋，也有实用的合金板搭建的商铺与住房，街道狭窄而曲折，行人穿着厚厚的保暖服，脸上大多戴着五花八门的环境适应面罩。
这里的空气稀薄、寒冷，直接吸入对习惯了标准大气压的星际居民来说并不舒适，更别提洛熙还怀着孩子。
卫祯照着网络平台的评分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旅游酒店。
门脸不大，用暖色调的木材和石材装饰，门口挂着经幡式样的全息投影，在寒风中无声摇曳。
内部干净暖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线香的味道。
前台是个当地姑娘，看到卫祯出示的军方身份卡时，眼神里掠过一丝好奇，但也没多问，直接给两人办理了入住。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颇具风情，木地板，厚实的羊毛地毯，墙上挂着仿古挂毯。
最让洛熙满意的是那扇不大的观景窗，正对着远处一片依山而建的、保存相对完好的古代宫殿废墟。
阳光照在残破的白墙和金顶上，在清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苍凉。
“还行，还行，爷就在这狠狠歇几天。”洛熙脱下厚外套，随手丢在铺着厚厚毛毯的椅子上，走到窗边。
卫祯则自然地开始给洛熙打扫尾巴，捡起衣服挂好。
“凑合住吧，洛大将屈尊了。”卫祯收拾完毕，走过来站到她身边，也望向那片废墟，“等白天咱出去溜达溜达？来都来了。”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仿佛被高原稀薄的空气稀释了，流淌得缓慢而宁静。
洛熙和卫祯像普通的游客一样，穿着便服在旧城区吃喝玩乐，倒是闲适极了。
白天，他们裹着厚实的保暖大衣，扣好面罩，混迹在同样全副武装的游客队伍里，在旧城区的街巷中穿行。
踩着咯吱作响的仿古石板路，路过售卖各种“古法”工艺品和小吃的摊贩。
空气清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面罩内壁都会凝结一层薄薄的白雾，又被循环系统迅速带走。
洛熙对那些花花绿绿的纪念品兴趣缺缺，倒是对一些摆出来的、据说是高原特产的天然风干肉条多看了两眼。
“尝尝？”卫祯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就要掏钱。
洛熙赶紧摇头，面罩下的声音有点闷：“算了，看着就硬邦邦的，别硌着牙。”
她想起小时候偷吃老爹藏在柜子顶上的牛肉干，差点把乳牙崩掉的事。
他们去了几处修复过的寺庙和宫殿遗址。
巨大的经筒在寒风中沉默矗立，彩绘的壁画在恒温保护罩后色彩依旧鲜艳，描绘着洛熙完全看不懂的古老神佛故事。
游客们排着队，笨拙地模仿着转动经筒。
洛熙没去凑热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逛累了，吃饭就成了头等大事。旅游区的餐馆主打“高原特色”，价格自然也十分“特色”。
洛熙看着菜单上那些标着天文数字的菜，血红的眼睛瞪得溜圆，即使隔着面罩也能感受到她的震惊。
“这……这价格，抢钱啊！够买多少速食包了！”她忍不住低声抱怨。
虽然卫祯早就告诉过她，她现在是能买得起生态行星的富婆，但抠门这事是一种习惯。
卫祯倒是很淡定，熟练地点着菜：“来都来了，尝尝呗。反正花的是海军大将您的津贴，我又不心疼。
洛熙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高原牦牛火锅是必点的。
一个一眼做旧的铜锅端上来，下面烧着无烟燃料块，红亮亮的汤底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切成厚片的牦牛肉纹理分明，周围还翻滚着各种当地特色的菌菇和耐寒蔬菜。
价格确实让洛熙肉痛，但当第一片煮得恰到好处的牛肉裹着蘸料送进嘴里时，那股浓郁的肉香、扎实的口感瞬间就征服了她的味蕾。
“唔……”洛熙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嘟囔，“好贵……好香……好贵……”
鲜美的肉汁在口中迸开，这可比司令部食堂强太多了。
不过，这玩意该不会是仿天然的科技制品吧？
算了，好吃就行，管他的。
卫祯看着她那副埋头苦干、心无旁骛的吃相，忍不住笑出声。
他一边用长筷子往她碗里源源不断地夹肉和菜，一边慢悠悠地烫着自己那份。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好吃吧？没白花钱吧？”
洛熙忙不迭地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腾出空来说话：“值了值了！不过这汤底，感觉跟咱们老家军港那家麻辣锅还是差点意思……”
她咂咂嘴，有点怀念那记忆里的霸道麻辣。
“口味不一样嘛。”卫祯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
吃饱喝足，身体也暖和起来。
两人慢悠悠地踱回酒店，高原的夜幕降临，气温骤降。
街上的游客少了很多，只剩下零星几点灯火和呼啸而过的寒风。
回到温暖的房间，洛熙摘下面罩，深深吸了一口经过净化和加湿的空气，感觉肺叶都舒展开了。
她走到窗边，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宫殿遗址的轮廓在微弱的景观灯勾勒下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不远处是灯火辉煌的穹顶都市，看着有点煞风景。
卫祯从后面走过来，很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洛熙向后靠了靠，将一部分重量倚在他身上。
“这一天玩下来累不累？”卫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洛熙望着窗外亘古的黑暗与星光，血红的眸子映着点点微光。
“还行，感觉比前两天在元老院轻松多了。就是牛肉吃撑了，有点犯困。”
“那咱就早点睡。”卫祯低声笑出来，他收紧手臂，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在这个人类文明发源地屋脊之上的古老宫殿废墟旁，在这个狭小却温暖的房间里，联邦海军大将洛熙，和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小生命，以及她既是副官、丈夫，也是从小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好兄弟卫祯，偷得了浮生几日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