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祯有点懵,但还是照做,手臂收紧将她完全圈在怀中。
他能感觉到她睡衣下的体温,窈窕的曲线和自己胸膛紧密相贴。
她的身体柔软而温热,带着淡淡的清爽气息。
洛熙完全放松下来,她微微蜷缩着,像寻求安全感的猫科动物,头枕在他的臂弯里。
她的后脑勺蹭了蹭他的肩膀,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轻轻舒了口气。
“老卫,还好你在。”洛熙低声说。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压力指数也拉满,实在不是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的洛熙能应付的。
就算她恢复了一部分记忆,身体足够强韧,也架不住精神会疲惫。
时间在安静的拥抱中流淌。
卫祯能清晰地听到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从紧密相贴的皮肤接触处滋生、蔓延。
身体的紧绷和焦躁,在这样深沉的拥抱中如同海水退潮般缓缓平复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当卫祯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时,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
洛熙没有转身,只是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用懒懒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下午那份文件,欧根亲王的护盾升级确认。”
卫祯的思绪立刻从温存中抽离,回到下午那个场景。
他嗯了一声,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示意她在听。
“装备部那帮滑头,把本该他们签字的文件甩到我这里,表面是推卸责任,怕万一升级失败或者战场出问题,黑锅让我这个最后签字的人背。”
洛熙的声音平静无波:“看起来,责任和风险似乎都压在我身上了,权力?好像没多什么。”
卫祯点点头,虽然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洛熙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所以下午我才问你,要不要我帮你转回去?”
“转回去?”洛熙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促,带着点嘲讽,“为什么要转?老卫,你把时间线拉长来看。”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卫祯的手臂依然稳稳地环着她。
“今天他们能把这份装备方案的决定权塞给我,明天就能把另一份补给调配的拍板权也塞过来。后天,可能就是某个战术预案的最终裁决权。”
她顿了顿,在组织语言,也在在感受身后这个让她贪恋的怀抱。
“责任和权力,表面上看起来常常不对等。一部分人担了风险,未必就有相应的好处和权力。
“但是时间一拉长,责任累积的地方,往往就是权力沉淀的地方。
“他们现在觉得是把烫手山芋丢给我,是在消耗我的权威,让我当那个抗雷的冤大头。”
卫祯静静地听着。
“实际上呢?”洛熙反问,“当他们习惯了把关键决策点都推到我这里,习惯了由我来做最后的确认和负责,那么,这些决策环节的最终权力,就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了我手里。
“不是我想夺权,是他们亲手,一点一点,把拍板这些事的权力,塞到了我手上。
“因为只有我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也只有我愿意、并且必须担起这个责任。
“时间久了,这些责任锚定之处,就是权力扎根之地。
“而这一切,甚至是完全符合联邦海军的权力结构的。老卫,我是个大将,我本来就应该有对各个海军内部事项的决策权。
“曾经的联邦因为恐惧出现一个充分影响军队的将领才给军队设置了各式各样的掣肘,但现在为了对付我这个混血杂种——你别打我,我是开自己玩笑——他们不惜朝我抛来大量常人无法背负的责任。
“老卫,这是个好机会。”
她侧过头,虽然看不到卫祯的脸,但血红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似乎闪过一道微光。
“所以我说,他们这样搞,其实是在帮我。帮我把那些分散的、可能被扯皮推诿的关键决策点,强行捏合到我一人身上。
“这过程肯定不舒服,不仅干的活多,而且背的锅也多,但最终,当整个海军系统习惯了绕着我这个核心决策中枢运转时,我的命令,才真正称得上令行禁止。”
卫祯沉默了。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下午的疑惑。
他之前只看到了推卸责任的表面,看到了洛熙被迫承担的风险,却没想到更深一层:在海军这个庞大而复杂的体系里,尤其是在战时状态下,决策效率就是生命线。
当所有人都因为惧怕担责而犹豫不决、相互推诿时,一个敢于站出来、有能力、并且最终也必须承担所有核心决策后果的人,自然而然会成为无可替代的权力核心。
洛熙不是被动接锅,她是看透了其中的关窍,顺势而为,主动将这份沉重的“责任”转化为凝聚和强化自身指挥权的契机。
他想起了下午她签署那份文件时的毫不犹豫,那份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果断。
那不是鲁莽,那是洞悉规则后的主动出击。
这种对权力本质的理解和运用,带着一种属于真正上位者的老辣。
那么,自己的这位被联邦无数公民喜爱追捧的海军大将及偶像,在真正将权力纳入囊中后,会做什么?
卫祯只觉得背后出了点汗。
“懂了。”卫祯的声音很低。
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实在了些,仿佛害怕她消失不见。
“所以,你算是利用他们的懦弱与贪婪,收割他们的根基?”
“收割?”洛熙似乎对这个词有点意外,随即又觉得有点贴切,她嘴角似乎往上牵了一下,“算是吧。用他们的畏缩和算计,来夯实我的位置。
“非常时期,姐姐我没时间跟他们玩官僚踢皮球的游戏。既然他们不敢拍板,那就我来。
“代价就是,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我就是联邦海军的狄克推多!”
她语气平淡,但那份平静之下蕴含的绝对自信和沉重压力,卫祯感受得清清楚楚。
承担所有核心决策的后果,这压力足以压垮任何人,但怀里的这个人似乎天生就该站在那个位置,扛起联邦的无数星海。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融。
卫祯的下巴抵着洛熙的头顶,鼻尖萦绕着她发丝的淡淡气息。
下午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如同水泡一样浮了上来。
“小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下午处理事情的样子……还有刚才说的这些……你真的……真的还没完全恢复记忆吗?”
问题问出口,卫祯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动了动。
洛熙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几秒钟,血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就好像她在用双眼努力捕捉着什么。
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重要的记忆碎片,比如具体的战役,某些人,很多细节……只到四年前,我领将衔之后的事全都没有记忆。”她的声音带着懊恼。
片刻安静,她似乎在组织语言形容那种玄妙的感觉。
“但是,怎么指挥舰队,怎么在文件堆里找出关键信息,怎么跟那些老油条周旋……这些东西好像不是记在脑子里的。
“我跟你说实话,老卫,这些东西像刻在骨头里,融在血液里。
“只要我看到星图,看到待签署的文件,看到那些人,身体就知道该怎么反应。就像……”
她又想了一下,找到一个更形象的比喻。
“就像你学会骑飞天摩托,哪怕十年不碰,再骑上去身体也还记得怎么平衡。我好像……只是忘了曾经摔过几次跤,忘了在哪儿学的车,但‘骑车’这件事本身,成了本能。”
她侧过脸,血红的眸子在黑暗中看向卫祯的方向,即使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那份坦诚和困惑却清晰地传递过去:“所以,老卫,我也不知道。你说我恢复了吗?重要的过去丢了。
“你说我没恢复吗?可我现在坐在这里,穿着这身衣服,发号施令,跟你分析权责……又好像什么都没丢。
“对了,我想骑飞天摩托,你之前还不让我骑呢。”
卫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柔软。
他明白了,记忆的拼图残缺不全,但构成洛熙的东西早已超越了记忆的范畴,成为了她存在的基石。
她不是记起来了,她本来就是如此。
那个曾经散漫的青年或许只是在变故和失忆的冲击下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是谁,但骨子里的本性从未改变。
最近的各种繁忙杂务重新点燃了这份本能,让洛熙完全找回了状态。
只是缺乏这三四年记忆的洛熙,精神上还是稍微脆弱了些。
他低下头,将吻印在她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将她完全护在怀中,仿佛要将自己的支持和理解全部传递过去。
“懂了。”这一次,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你是洛熙,是我的妻子,是全联邦的偶像。这就够了。”
洛熙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想转身看他,最终还是没动,只是也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窗外的天空早已变成深邃的繁星点点,巨大的全息星图进入待机状态,亮度降到最低。
洛熙陷入了甜蜜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