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
那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停了。
笃。
笃。
像催命的鼓点，停在门外。
伊莎贝拉回头看了一眼那正在缓缓收缩、吞吐着黑暗的漩涡，又看了一眼那扇纹丝不动的厚重门板。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快！”
亚当催促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
没有丝毫犹豫，伊莎贝拉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撞进了那团冰冷扭曲的阴影之中。
视野在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下一秒，阴影漩涡骤然向内一敛，彻底融入墙角，仿佛从未出现过。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塞拉菲娜端着一杯热牛奶，脸上挂着甜美关切的笑容，走了进来。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在看清空无一人的房间后，瞬间凝固。
桌椅整齐，床铺平整。
伊莎贝拉……不见了。
塞拉菲娜静静地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睛一寸寸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鼻翼微动，捕捉到空气中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暗能量。
这股味道……她太熟悉了。
低头，怀里的漆黑法杖正散发着同样的气息。
是师傅。
他帮了她。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师傅和这个女人，还有着更深的联系。
塞拉菲娜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冰川崩裂般的寒意。
她端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转身，轻轻带上门。
门外，守卫的圣殿骑士看到她，恭敬地低下头。
“圣女殿下。”
塞拉菲娜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声音轻柔。
“伊莎贝拉公主大概是累了，已经睡下，不要打扰她。”
……
现实世界，亚当的宿舍。
“操。”
亚当低骂一声，感觉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强行跨世界维持【暗影庇护】的通道，对精神力的消耗远比想象中大。
“真不该心软，让那木头脑袋自己想办法得了。”
他揉着太阳穴，嘴上嫌弃，意识却再次沉入，小心翼翼地在皇宫深处，一条积满灰尘的密道里重新构建起一个微型通道。
“啧，女方吵架，男方遭殃，我招谁惹谁了……”
……
皇宫，密道。
阴影扭曲，伊莎贝拉的身影踉跄着跌出，稳稳站定。
她没有片刻停留，提着剑快步穿过黑暗，推开尽头那扇伪装成书架的暗门。
国王正在书房内焦急地踱步。
“父王！”
看到伊莎贝拉的瞬间，国王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精光。
“怎么样了？”
“计划有变。”
伊莎贝拉语速极快，将自己被软禁、圣殿被封锁、以及塞拉菲娜的异常全盘托出。
“塞拉菲娜已经彻底倒向红衣主教，甚至可能……比他更危险。”
国王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我明白了。”
他当机立断，从王座的夹层中取出一枚雕刻着雄狮的皇家纹章。
“以我的名义下令，由你的副官，罗兰德骑士，暂代你的指挥权。年庆典礼当天，所有禁卫军与皇家骑士团封锁圣殿广场，只等我的信号。”
伊莎贝拉接过那枚还带着国王体温的纹章，转身交给了早已等在门外阴影里的心腹骑士。
“罗兰德，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将军！”
骑士重重点头，接过纹章，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部署完成。
伊莎贝拉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父王，我必须回去。”
“太危险了！”国王断然拒绝。
“只有我在她身边，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亚当……也为我们，创造机会。”
伊莎贝拉的眼神无比坚定。
“我是棋子，也是诱饵。这是我的觉悟。”
……
回到密道，亚当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疲惫。
“那疯丫头快回来了，你只有三十秒。”
阴影漩索再次浮现。
伊莎贝拉一头扎了进去。
回到那间熟悉的囚室，她甚至来不及喘口气，立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快步走到桌前坐下，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摆出专心阅读的姿态。
她刚坐稳。
吱呀！！！
房门再次被推开。
塞拉菲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次，她手里捧着一件用白色丝绸包裹的华丽礼服。
“伊莎贝拉，还没睡？”
她微笑着走进来，将礼服放在床上展开。
那是一件裁剪合体的银白色骑士礼裙，庄重而典雅。
“明天就是年庆典礼了，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塞拉菲娜拿起礼服，不由分说地开始帮伊莎贝拉试穿。
冰冷的布料贴上皮肤，伊莎贝拉感到一阵不适。
在帮她整理衣领时，塞拉菲娜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声音轻柔得像梦呓。
“伊莎贝拉，你觉得……我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会为了所谓的大局，而欺骗最亲近的人吗？”
来了。
伊莎贝拉的心脏猛地一抽。
她从塞拉菲娜那双纯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故作镇定的倒影。
她知道，这个问题，是为她，也是为亚当设下的陷阱。
“亚当阁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拯救所有人。”
伊莎贝拉字斟句酌地回答，语气坚定而诚恳。
“他的选择，我们应该无条件地相信。”
这句话，在塞拉菲娜听来，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我们。
意思是，你和他，是一边的。
而我，是被排除在外的，需要被相信他选择的……局外人。
连师傅，都要为了你，来骗我……
一股尖锐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背叛感，狠狠刺穿了塞拉菲娜的心脏。
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甜美。
她伸出手，仔细地为伊莎贝拉抚平衣领上的褶皱，冰凉的指尖，却若有若无地划过伊莎贝拉脆弱的脖颈。
“真漂亮。”
塞拉菲娜看着镜中的两人，微笑着说。
“这件礼服，真的很适合你。”
“希望典礼那天，”她凑到伊莎贝拉耳边，吐出的气息冰冷如蛇信，“这身漂亮的裙子，不会被你的血弄脏。”
送走塞拉菲娜后，伊莎贝拉脱力般地坐倒在椅子上，后背一片冰凉。
她终于明白。
从始至终，塞拉菲娜真正的敌人，都不是红衣主教。
而是自己。
……
第二天。
年庆典礼。
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厚重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圣殿最高的钟楼上，红衣主教一袭红袍，迎风而立，如同即将饱饮鲜血的秃鹫，狂热地俯瞰着下方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
高台之上，伊莎贝拉身着银白礼服，手按剑柄，面无表情地护卫在塞拉菲娜的身侧。
塞拉菲娜抱着那根漆黑的法杖，安静地站着。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越过整个王都，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