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那声脆响，之下是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黑光，从红衣主教枯槁的心口处轰然爆开。它没有声音，没有热量，只蕴含着一个半神级强者临死前所有的生命与怨念。
它像一支离弦的箭，更像一道无视了空间与时间的纯粹诅咒。
快到极致。
前一刻还在红衣主教的尸体上，下一瞬，就已经抵达了塞拉菲娜的面前。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在刚刚经历大战，又强行逆转了庞大炼成阵的塞拉菲娜，精神正处于最放松的时刻。她甚至还沉浸在与师傅并肩作战、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病态满足感中，脸上还带着痴迷的红晕。
那双纯净的、倒映着亚当身影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点不断放大的、象征着绝对死亡的漆黑。
千钧一发。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一句小心都来不及说出口。
亚当猛地转身，将尚在怀中的塞拉菲娜更紧地、更用力地护进自己的胸膛。
他用自己的后背，严严实实地，迎向了那道足以吞噬一切的诅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任何爆炸的轰鸣。
黑光击中亚当后背的瞬间，一切都寂静无声。
那件由纯粹阴影构成、狰狞而华丽的魔王甲胄，像是被正午烈日暴晒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崩解，化作最原始的黑暗能量，逸散在空气中。
塞拉菲娜在亚当的怀里，清晰地感觉到他原本坚实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猛地僵硬。
一股让她遍体生寒的死寂，正从他身上传来。那股温暖的、让她安心又沉醉的黑暗气息，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流逝、溃散。
她脸上的红晕和痴迷，像是被人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僵硬地眨了眨眼，那双纯净的眸子里，倒映着亚当僵直的背影，空洞得像是被挖走了什么东西。
“师……傅？”
她颤抖着开口，却看到更加让她无法理解的一幕。
亚当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金色光点，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溢出，像是夏夜的萤火，缓缓飘向空中。
她下意识伸出手，五指张开，发疯似的想去捞那些光点。
可光点就像抓不住的沙，从她指缝间漏了下去，连一点温度都没留下。
不……
不！
她疯了一样调动体内残存的光明之力，圣洁的光芒涌向亚当的身体，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那些光点，依旧在坚定而温柔地剥离着他的存在。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推开了她。
亚当踉跄了一下，虚弱地半跪在地，身体已经透明了大半。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丝卸下重担般的轻松。
他伸出手，似乎想和从前无数次那样，摸一摸她的头。
“笨蛋徒掉了……”
亚当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一吹就散，“这烂摊子……还得师傅来收……”
泪水，在那一瞬间决堤。
塞拉菲娜拼命地摇头，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崩溃的哀求。
“不……不要……我不要你死……师傅……”
她哽咽着，终于抛弃了所有的立场与伪装，第一次，在这片土地上，绝望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亚当！”
亚当的手顿住了。
那只停在塞拉菲娜脸颊边的手，在她喊出名字的瞬间，终究没能落下。
它在离她皮肤只有一寸的地方，彻底化作了漫天的光尘。
“活下去……”
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深藏的温柔。
“我的……笨蛋徒弟……”
话音落下，他半跪的身体，在她泪眼模糊的视线中，彻底消散。
如同一场盛大而悲壮的幻梦，最终化为虚无。
……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塞拉菲娜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怀中空无一物。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像是灵魂被瞬间抽离的精美人偶，眼神空洞而破碎。
啪嗒。
那根从不离身的漆黑法杖，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
伊莎贝拉快步上前，她看到了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塞拉菲娜，也看到了那根静静躺在她脚边的、属于亚当的法杖。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惋惜，或许对于故事中危害人世间的魔王会保护一个对立的圣教圣女而感到有震惊吧。
她默默地解下自己银白色的骑士披风，走上前，轻轻披在了塞拉菲娜不住颤抖的肩膀上。
肩膀上传来的温度，让塞拉菲娜像是被惊醒了一样。
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伊莎贝拉的衣袖，那双曾经纯净如宝石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疯狂的血丝。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祈求着。
“他没死，对不对？”
“你告诉我，他只是和以前一样，回去了，对不对！”
伊莎贝拉看着她这副近乎崩溃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沉默。
远处，国王与皇家骑士团已经彻底控制了局势，骚乱的人群被安抚，主教的残党被悉数拿下。
天空之上，厚重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一缕久违的、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圣殿广场上。
阳光，落在了伊莎贝拉的脸上，也落在了塞拉菲娜苍白如纸的侧脸上。
很温暖。
塞拉菲娜却像是被冻僵了，感觉不到。
她的世界里，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