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的回廊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越往里走，墙壁上华丽的浮雕和挂毯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潮湿的霉斑和剥落的墙皮。脚下的地毯消失了，冰冷的石砖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寒意。
空气里那股木头与冰雪的清冷气息，也逐渐被阴冷和腐朽的味道所取代。
莉诺尔的小手，一直被他牵着。
起初，她还想挣脱，但亚当攥得很紧，那副你敢动一下试试的沉默态度，让她莫名不敢再有小动作。
她的小手依旧冰凉，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得像块石头。
走了约莫一刻钟，亚当终于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王宫最偏僻的角落，与其说是王子居所，更像是个被遗忘的杂物间。
他用力推开门。
嘎吱！！！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亚当的余光瞥见，莉诺尔看清房内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双一直竖着尖刺的眼睛里，紧绷的警惕，竟像冰雪遇火般驱散了许多。
没有想象中的奢华，没有柔软的地毯，更没有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壁炉。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角堆着几块没烧完的木炭，窗户用木板钉死了一半，只有几缕惨白的光从缝隙里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那种被奢华和虚伪包裹的压迫感，在这里荡然无存。
这里虽然冷，却让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亚当没在意她的变化，径直走到墙边的木柜前，拉开吱呀作响的柜门翻找起来。
很快，他从里面摸出两个用粗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两块已经冷得像石头的黑面包，旁边还有一小壶清水。
呵，国王幼弟的晚餐。
这具身体对这套流程的记忆，远比他以为的要深刻。亚当面无表情地将其中一块面包和水分给了莉诺尔一份。
“吃吧。”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莉诺尔接过那块又干又硬的面包，低头看着，没有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仆役服饰的老人端着一个铁篮子走了进来，看都没看房间里的两人，直接将篮子重重地顿在地上。
哐当！
几块黑色的木炭从篮子里滚了出来，沾上了地面的灰尘。
“小王子，今天的木炭就这些了。”
老仆人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和不耐烦，“省着点用，别半夜又喊冷，没人会过来给你加。”
说完，他斜睨了一眼缩在角落的莉诺尔，嘴角撇出一丝讥讽，转身就走，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懒得维持。
莉诺尔的身体瞬间绷紧，抓着面包的手背青筋凸起，她死死瞪着老仆人离去的背影，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她想冲上去说些什么，却被亚当一个眼神制止了。
亚当没理会，甚至没朝那个背影多看一眼。他弯下腰，平静地将地上的木炭一块块捡回篮子里，然后熟练地投入那个小得可怜的壁炉中，用火石点燃。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过来。”
他对莉诺尔示意。
微弱的火苗舔舐着木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驱散了房间里一丝丝寒意。
两人在炉火边坐下，沉默地啃着那能把牙硌掉的面包。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将两道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亚当瞥了眼身边安静啃着面包的女孩，心里嗤笑一声：两个被忘掉的家伙，倒是在这凑成一对了。
莉诺尔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尽管难以下咽，但她却觉得，这是她进宫以来，吃得最安心的一餐。
“你……”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小声开口，“为什么不怕他们？”
她指的是花园里那几个男孩，也指刚刚那个无礼的仆人。
“习惯了。”
亚当的回答简单。
简单到，让莉诺尔拿着面包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几分。
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停了很久。亚当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这点温度，似乎终于将她眼神里的尖刺烤融了一点。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叫嚷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野丫头！我知道你躲在里面！给我滚出来！”
是之前那几个男孩的声音！
莉诺尔的身体猛地一僵，刚放下的戒备瞬间提到了顶点，呼吸都停了一瞬。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缩，整个人躲到了亚当那瘦小的身影后面，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
这个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身后攥着他衣角的小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布料扯破。亚当指尖顿了顿，抬起眼时，眉心拧成一个极浅的川字。
他伸出小小的手，反过去，轻轻拍了拍莉诺尔攥着他衣服的手背，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道。
“待着。”
说完，他平静地站起身，走向那扇薄薄的木门。
他拉开门。
门外，为首的男孩正要开口叫嚣，话刚涌到嘴边，看清开门的是亚当后，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放肆。”
亚当抬起眼皮，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见到亲王，不行礼就算了，还敢在我的门前叫嚣？这就是你们皇家休息到的贵族礼仪吗？”
他往前踏了半步，明明是个五岁的孩子，对面三个半大小子却被那眼神里的寒意逼得同时后退了一步。
“就算是王兄亲至，也不会如此无礼地敲我的门。”
为首的男孩脸色涨红，被一个平民母亲所生的王子如此训斥，让他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最后的威胁：“你……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告诉我父亲！”
“哦？”
亚当闻言，饶有兴趣的抬眼看着他，那眼神带着几分唏嘘：“正好，我也想找个时间跟王兄聊一聊，关于他是如何管教王室子侄的。你说，他会感兴趣吗？”
闻言，他的男孩的小脸一下全白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亚当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关上了门。
砰。
门被关上的轻响，像一记重锤砸在三人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