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
菲利普抓着狼牙手链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狰狞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一种彻骨的寒意钉在原地。
他听到了亚当的声音。
那个声音不大,却像是直接在他的脑子里响起,让他抓着手链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亚当的目光没有在菲利普身上停留。
他一步步走进来,视线扫过全场。
七八个贵族子弟,像一群被头狼盯上的鬣狗,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地上。
莉诺尔就倒在那片混着血和土的肮脏尘埃里。
她的左臂衣袖被划开,鲜血染红了布料,正一滴一滴地渗进地里,洇开一小片暗色。
她的脸上满是屈辱和不屈,咬破的嘴唇渗着血,那双总是像小狼一样警惕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亚当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几乎要将他理智烧毁的暴怒。
“废物……废物王子?”
菲利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强撑着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你一个人也敢来管闲事?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今天连你一块儿教训!”
他仗着人多,更是仗着自己王后侄子的身份,竟然真的举起了手中的佩剑,那淬了火的锋利剑尖,直直地指向亚当的喉咙。
亚当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菲利普手中那把镶嵌着蓝宝石的华丽佩剑上。
剑身修长,开了刃,寒光闪闪。
这根本不是装饰品。
他的目光又飞快地扫过旁边几个蠢货腰间的佩剑,制式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亚当心里冷笑一声。
一个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
“王宫之内,岂容尔等撒野?”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人却动了。
菲利普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从手腕处传来,又麻又痛。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
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手中的佩剑就已经脱手飞出,被亚当稳稳接住。
下一秒,亚当反手一剑柄,狠狠砸在他的侧颈。
砰!
菲利普眼冒金星,双腿一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跪倒在地,连哼都哼不出一声。
“菲利普!”
“一起上!”
周围的几个贵族子弟又惊又怒,嘶吼着拔出佩剑,一窝蜂地冲了上来。
亚当不退反进。
他的身形在几道剑光中穿梭,如同鬼魅。
他没有用剑刃,只是用剑柄、剑鞘,精准地敲击在每一个冲上来的人的手腕、膝盖、肩膀。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声骨节脱臼的脆响和压抑的痛呼。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
练武场上,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七八个贵族子弟,全都抱着自己的胳膊或者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武器散落一地。
亚当站在他们中间,身上纤尘不染,连衣角都没有乱。
他随手将菲利普的剑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然后,他提高了音量,声音穿透了整个练武场,向着外面空旷的走廊传去。
“王宫禁卫何在!”
“此处有外戚子弟私藏违规军械,围殴王室侍从,意图不轨,挑衅王权!”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地上哀嚎的几个人瞬间止住了声音,脸上血色尽褪。
私藏军械?
挑衅王权?
这罪名,他们谁也担不起!
“你……你胡说!”菲利普捂着脖子,又惊又怕地喊道,“这……这是饰品!是装饰用的!”
“对!我们没有……”
几个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赶到。
一队身着黑色甲胄的王宫禁卫冲了进来,为首的队长看到场内的景象,瞳孔猛地一缩。
王子殿下安然无恙地站着。
而以王后侄子菲利普为首的一众外戚子弟,全都躺在地上呻吟,兵器散落。
他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沉稳。
“禁卫军统领格伦,参见王子殿下!”
亚当没让他起身。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把镶着宝石的佩剑,声音冷得像冰。
“格伦统领,你来看看。”
“王宫法典第三章第七条明确规定,除王室核心成员与在编禁卫军外,任何人在宫内不得佩戴长一尺以上、开了刃的制式军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每一个人。
“此剑,刃长三尺,锋利无比,制式远超仪仗佩剑标准。他们带着这种东西入宫,围殴我的人。”
亚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审判般的威压。
“格伦统领,你告诉我,他们是想借着‘玩闹’的名义,行刺杀之事吗?”
格伦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他快步上前,捡起那把剑,手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抹,一道血痕立刻出现。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王子殿下,此等利刃,确属违规军械!”
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禁卫下令。
“将这些人,全部缴械,收押!打入地牢,听候国王陛下发落!”
“是!”
禁卫军如狼似虎地冲上去,将还在地上哀嚎的贵族子弟一个个架了起来。
“放开我!我是王后的侄子!”
“我姑母是王后!你们敢动我!”
菲利普终于怕了,他疯狂地挣扎着,尖声叫喊,搬出自己最大的靠山。
亚当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规矩面前,王后亦需遵王法。”
禁卫军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不顾他们的哭喊求饶,强行将这群人拖出了练武场。
……
喧闹声远去。
整个练武场,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亚当站在原地,看着众人被拖走的方向,周身那股能将人冻僵的冷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转过身,快步走向还躺在地上的莉诺尔。
他每走一步,心口就跟着抽痛一下。
他单膝跪地,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她肩膀的前一刻顿住,最后还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极其缓慢地将她揽入怀中,扶着她坐了起来。
“我……”
莉诺尔刚想说话,就被他打断。
“别说话。”
亚当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脱下自己宽大的外套,披在她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身上,将她整个人裹住。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怀里的身躯猛地一僵,一声压抑的抽气从喉间溢出,取代了惊呼。她没有挣扎,只是沉默地、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真轻。亚当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即将破碎的、淬了火的琉璃。这个念头让他收紧手臂的力道,心底涌上一股混杂着暴怒与怜惜的占有欲。
他抱着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回到暖阳殿,亚当将莉诺尔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他一言不发地取来伤药箱,坐在床边,房间里只剩下他拧开瓶盖的轻响。
混合着血腥味和药味的空气有些沉闷。
他用棉布蘸了温水,沉默而专注地为她清洗手臂。血污被一点点擦去,露出下面一道长长的、皮肉外翻的划伤,刺得他瞳孔一缩。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喉结滚了滚,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丝气流都会加重她的疼痛。
棉布擦过伤口边缘,他的指腹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肌肤,女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亚当没抬头,只是动作更轻了。
莉诺尔也没有说话,只是侧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目光像是有实质的温度,灼烧着他的侧脸,专注、偏执,带着审视,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这具皮囊里剥离出来,看个分明。
终于,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在他手背上,激得他指尖一颤。
亚当抬起头,正好对上莉诺尔那双蓄满了水汽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先前的绝望,也没有委屈,而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贪婪的占有。
她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却不是去擦眼泪。
那只手猛地攥住了他胸口的衣襟,死死地、用力地,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不是在寻求庇护,更像一头护食的幼兽,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亚当看着她,心脏像是被这只小手攥紧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头被他从泥潭里捞起来的小狼,已经将獠牙对准了全世界,唯独将最柔软的腹部朝向了他。
他没有去拉开她的手,反而低下头,专心致志地为她缠好手腕上的绷带,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手,不是去擦她的眼泪,而是覆上她攥着自己衣襟的手背,用温热的掌心将那只冰凉的小手整个包裹住。
他的拇指在那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摩挲。
“我的。”
女孩的唇瓣翕动,吐出两个字,声音又轻又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亚当感受着掌心下细微的颤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回应。
“嗯,你的。”
“以后,谁也不能再动你。”
而此刻,国王的书房里。
一盏昂贵的琉璃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