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裸露的皮肤,带着高处特有的清冽和刺骨。
脚下的山路崎岖陡峭,布满湿滑的碎石和盘虬的老树根。云雾在脚下翻涌,偶尔散开,露出深不见底的幽谷。
中野门持紧了紧身上那件崭新的羽织。不再是当初那身粗糙的靛青束袴,而是代表风浔资质的、由深蓝与流动金线交织成棋盘格纹的羽织。
金线在偶尔穿透云层的惨淡天光下,流淌着一丝微弱的、不易察觉的炽白。
他身形拔高了许多,肩背的线条褪去了少年的单薄,显出历经锤炼的硬朗。
他步伐沉稳地跟在前面那个深青色的身影之后。
“先生,”门持开口,声音比起少年时的嘶哑,多了一份沉稳的低音,但依旧带着对前方身影的敬重,“我们这是去哪?”
风浔士边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在稀薄的云雾和山风中纹丝不动,深青色的羽织边缘猎猎作响,肩背上那醒目的旋风纹章仿佛活了过来。他没回头,简短的回答被风吹得有些模糊:“跟着。”
门持沉默了一下。
几年相处,他早已习惯士边的寡言。但这沉默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更凝重的气息。
他不由得握了握腰间的佩刀——那不再是大姐遗留的长刀「威诛」,而是士边亲手为他锻造的、真正的泣鸣刃。
刀柄缠绕着靛青与金线交织的布带,与他身上的羽织相呼应。刀身狭长,靠近吞口处,隐约可见一个细小的、由风旋纹与一点锐利白芒组成的独特印记。
“……是。”
他应道,目光扫过士边沉静如山的背影,又落回自己脚下险峻的山路。
又沉默地向上攀爬了一段。山风更烈,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就在门持以为不会再得到任何解答时,前方士边低沉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来:
“持门。” “你有风、光双浔资质……世间罕见。”
士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但门持却能听出其中不容置疑的郑重,“这力量……是把双刃剑。掌控它。练到骨头里,刻在魂魄里。一丝一毫的松懈,都是取死之道。”
“是。”
士边似乎微微颔首,脚步未停。
“我们随时都可能遭遇幻得级别的狩,甚至……角士散华的爪牙可能已经嗅到了你的味道。”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山石砸落,“修行结束,我们即刻返回‘雨昏都’。”
雨昏都! 门持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狩魂的心脏!是矗立在乱世秽土中心、传说中由那三位大人守护的最后堡垒!
他只在士边偶尔沉重的只言片语中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只有真正的“浔”才有资格踏足的核心!
“你要踏入‘浔’了。”
士边的话语不带任何疑问,是冰冷的陈述。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山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沉淀了更多风霜、深沉如渊的眼眸。
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穿透云雾,钉在门持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期许。
“保持住。” 三个字,重逾千钧。
“……”
踏入“浔”!这意味着他将真正跻身狩魂的顶点,也意味着他将直面这个组织最核心的秘密和最残酷的战场!
体内的蚀骨狩魔似乎感应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左肩的暗紫纹路猛地一阵灼痛,颅腔内仿佛响起一声带着嘲弄和嗜血渴望的低笑。
他迎着士边那洞穿一切的目光,挺直了脊梁。
羽织的金蓝格纹在山风中翻涌,衣袍下隐约透出光与风力量交织的微光。他右手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泣鸣刃冰冷的刀镡。
“好的,先生。”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淬炼过的精钢,在呼啸的山风中清晰地传递出去,带着少年褪去后的沉凝与背负一切的决绝。
就在这时!
“嘶嗷——!”
侧下方的浓密云雾中,陡然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三道扭曲的、带着湿滑粘液的暗影如同离弦之箭,撕裂云雾,带着浓烈的腐臭腥风,直扑……士边的后背!
是秽土中常见的低级狩!速度快,形如剥皮蜥蜴,爪牙带毒!
门持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针!他甚至没有等士边动作!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
右腿猛地蹬地,脚下坚硬的岩石“咔嚓”一声细响!身形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深蓝金线的羽织在风中拉出一道凌厉的直线!
呛啷——! 泣鸣刃出鞘!并非刺耳的悲鸣,而是一声低沉急促的、如同风被强行挤压撕裂的锐啸!
“风之泣——千丝缚!”
门持的身影鬼魅般切入三只狩扑击的路线!手中泣鸣刃并非直劈,而是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高速,在极小的空间内进行着细微至极的震颤切割!
刀锋划破空气,留下无数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凝练如丝的青色风线!
噗噗噗噗——! 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三只狩扑击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
它们坚韧的鳞甲和筋肉,被那些锋利到极致、密集到恐怖的青色风线瞬间切割、缠绕、束缚!如同落入无形的蛛网!
“呃——!”
狩发出痛苦的嘶鸣,疯狂挣扎,却无法寸进!
门持的身影在它们被束缚的瞬间已然掠过,稳稳落在前方一块凸出的岩石上。
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将泣鸣刃干脆利落地归入鞘中。
嗤啦——! 几乎在他收刀入鞘的同时,半空中被无数风丝缠绕捆绑的三只狩,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利刃同时加诸其身,猛地爆裂开来!化作漫天腥臭的黑血和碎肉,被山风卷着,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之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云雾依旧翻涌,山风依旧呼啸。唯有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和岩石上几点溅落的粘稠黑血,证明刚才的搏杀并非幻觉。
门持微微喘息,胸口起伏。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风之力的极致操控,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但更深处,一股光的力量本能地想要躁动,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士边站在原地,自始至终未曾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袭击,也未曾挪动半步。山风吹拂着他深青色的羽织。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收刀而立、羽织下摆在风中轻轻摆动的门持。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