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的官道比来时平整许多,萧彻派来的骑兵前后护卫,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敲出沉稳的节奏。林晚星坐在马车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禾”字玉坠,偶尔掀开帘布,看着路边渐次繁华的村落——不少田埂上已插着“新粮试种”的木牌,翠绿的红薯藤蔓顺着田垄蔓延,显然北方的成功已渐渐传到京畿之地。
“郎中大人,前面就是十里坡了,过了坡就是京城外围。”骑兵首领勒马在车旁禀报,声音带着几分恭敬,“萧将军说,若您途中安稳,他会在坡上候您。”林晚星心头一暖,刚要应声,就见前方坡顶闪过几道黑影,为首的人举着短弓,箭头直指马车——竟是魏渊残余的死忠,想来是孤注一掷要报复。
“保护大人!”骑兵们立刻围成圈将马车护住,长剑出鞘的寒光晃得人眼晕。林晚星却掀开车帘,冷静地对黑影喊道:“魏渊已被判斩立决,家产抄没赈民,你们还要为他卖命?”她扬手亮出陛下御赐的屯田司令牌,“归顺朝廷者,可免既往不咎;若顽抗,便是与天下百姓为敌!”
黑影们动作一滞,显然不知魏渊已落得如此下场。就在这时,坡顶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萧彻身披银甲,手持长枪疾驰而来,身后跟着镇国公府的护卫:“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他枪法利落,一枪挑落为首者的弓,黑影们见状纷纷弃械跪地,嘴里喊着“饶命”。
萧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旁,盔甲上的霜气还未散尽:“路上受惊了?”林晚星刚要摇头,就听到车外传来清脆的童声:“娘!”她猛地掀开车帘,就见丫丫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棉裙,被萧彻的亲兵抱着,小脸上满是泪痕,一见到她就挣扎着扑过来。
“我的乖丫丫!”林晚星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鼻尖蹭到她柔软的头发,眼泪再也忍不住。丫丫搂着她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颈间:“娘,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萧叔叔说你在北方种能吃饱的土豆,我天天数日子。”萧彻站在一旁,看着母女相拥的模样,眼底的凌厉化作温柔,轻声道:“路上风大,先上车吧,京城的住处都备好了。”
马车驶近京城时,林晚星才发现城门口竟围了不少百姓,看到她的马车驶过,纷纷拱手致意,还有孩童举着用红薯藤编的小花束,跟着马车跑了几步。“这就是在北方种出千斤粮的赵郎中?”“听说有了她的新粮,今年冬天不用饿肚子了!”议论声里满是真切的感激,与她初到京城时的窃窃私语截然不同。
镇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在城外等候,朱红马车上绣着醒目的“赵”字纹。车驶进府内,林晚星刚抱着丫丫下车,就见镇国公赵弘端站在正厅门前,身边还陪着几位身着朝服的官员。“阿禾,你可算回来了。”赵弘端笑着上前,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丫丫身上,“这就是你的小棉袄?果然伶俐。”
厅内早已摆好了接风宴,却没有寻常官场的奢华,桌上除了几样精致小菜,还摆着蒸红薯、烤土豆,都是新粮做的吃食。“陛下特意让御膳房做的,说要尝尝你带来的‘救命粮’。”赵弘端指着桌上的吃食,“魏渊案昨日已宣判,斩立决,他的党羽抄没家产者三十余家,粮道也已收归朝廷管控,现在正是推广新粮的最好时机。”
林晚星放下丫丫,接过镇国公递来的奏折:“这是全国各州府的土壤勘察图,陛下命你牵头,在南北各设一处农学堂,培养农技人员,再从户部拨银百万两,用于种子繁育和水利修缮。”她翻开奏折,只见上面已有陛下的朱批“依议”,旁边还有镇国公的批注,标注着各地急需支援的优先级。
“农学堂是根基,可生源从何而来?”林晚星问道。一直沉默的户部侍郎开口了:“赵郎中放心,陛下已下旨,允许寒门子弟报考农学堂,毕业者直接授九品农官,如今报名的人已挤满了吏部衙署。”他笑着补充,“不少举子都说,跟着赵郎中种粮,比苦读十年考功名更能救百姓。”
正说着,萧彻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册:“这是北方各州县举荐的农技能手,都是种过土豆红薯的农户,你看能不能调去农学堂当助教。”他走到林晚星身边,悄悄塞给她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丫丫在青竹村种的小红薯,比拇指大不了多少,上面还留着孩子稚嫩的牙印,“丫丫说,要让你尝尝她种的粮食。”
林晚星看着那枚小红薯,眼眶一热。丫丫凑过来说:“娘,萧叔叔教我种红薯了,他说等农学堂建好了,我也要去当小先生,教别的小朋友种粮食。”萧彻在一旁附和:“丫丫学得快,青竹村的暖棚里,她种的红薯苗长得最壮。”
几日后,农学堂的选址定在了京城西郊的荒地上。开工那天,陛下特意派来内侍监宣读圣旨,赏赐了百两黄金和一批农具,还亲题“务本学堂”四个大字作为匾额。百姓们自发赶来帮忙夯土,连白发苍苍的老农都拿着锄头过来,说要为“救命的学堂”出份力。
林晚星穿着利落的短打,和工匠们一起规划校舍布局,萧彻则带着侍卫帮忙搬运木料。“南边的水患刚过,土壤偏湿,农学堂的试验田得先挖排水渠。”林晚星拿着图纸,指着西侧的空地,“这里种红薯,那里种土豆,还要留一块种水稻,让各地来的学生都能学到适配的技术。”
萧彻接过图纸,指尖划过她标注的“育苗暖棚”:“我已让人从北方调来了芦苇秆和地膜,暖棚的架子明日就能搭好。另外,镇国公说,让你明日入宫面圣,陛下要听你讲全国推广的具体计划。”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陛下有意设‘农部’,让你任侍郎,主管全国农政。”
林晚星心头一震,她从未想过能身居如此高位。“我只想好好推广新粮,让百姓有饭吃。”萧彻看着她,眼神坚定:“只有身居高位,才能挡住那些旧官僚的阻挠。你放心,我和镇国公都会支持你。”
次日入宫,太和殿内的气氛比上次缓和许多。陛下坐在龙椅上,脸上带着笑意:“赵爱卿,北方三十万石土豆已运抵灾区,流民都已返乡垦荒,你立了大功。”他指着殿角的沙盘,“这是全国的农情沙盘,你说说,下一步该如何做?”
林晚星走到沙盘前,拿起木勺舀起代表“新粮”的绿沙,撒在西北、江南等地:“西北干旱,以土豆为主,配套打井修渠;江南水患区,推广水稻与红薯轮种;中原地区,增种玉米,作为牲畜饲料和百姓口粮。同时,务本学堂每月输送百名农技人员,由各州府配合安置。”
“若有官员阳奉阴违呢?”陛下问道。林晚星朗声道:“臣恳请陛下设立‘农政督查司’,由寒门出身的官员和农户代表组成,若发现官员克扣种子、侵占粮田,可直接上报刑部,严惩不贷!”
陛下拍案叫好:“准奏!朕就命你兼任督查司总领,赐你尚方宝剑,凡阻挠农政者,先斩后奏!”林晚星跪拜谢恩,起身时,看到站在武将队列里的萧彻,正朝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出宫时,阳光正好。丫丫和萧彻在宫门外等候,小女孩手里举着一朵刚摘的月季花,跑过来别在她的发间:“娘,李先生说,‘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娘就是在固邦本呢。”林晚星抱起女儿,看着身边的萧彻,又望向远处正在建设的务本学堂——那里炊烟袅袅,工匠们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像一首充满希望的歌谣。
回到镇国公府,沈括已在门口等候,他是奉命从北方调回京城,任务本学堂的司业。“郎中大人,北方又送来一批新粮种,比去年的产量更高。”他递过一本账册,“这是各地的试种报表,连最贫瘠的漠北之地,土豆都长势喜人。”
林晚星翻开账册,每一页都记着密密麻麻的产量数字,旁边还有农户的签名画押。她突然想起初到青竹村时,那片荒芜的土地和丫丫饥饿的眼神;想起在云漠县,百姓啃着树皮却依旧信任她的模样;想起北方田埂上,那些破土而出的绿芽。
夜色渐浓,务本学堂的灯火亮了起来,像撒在京城西郊的星星。林晚星站在窗前,抱着丫丫,身边站着萧彻,三人看着远处的灯火。“娘,以后天下的小朋友都能吃饱饭吗?”丫丫仰着小脸问。林晚星摸着女儿的头,望向星空,声音温柔却坚定:“会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每一寸土地都会结出粮食,每一个孩子都能笑出声来。”
萧彻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桌上的新粮种,也照亮了三人相依的身影。林晚星知道,她的路还很长,全国新粮推广的路上,还有旧俗的阻碍、天灾的考验、人心的叵测,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萧彻的支持,有镇国公的提携,有百姓的期盼,更有女儿的陪伴,她定能让这颗来自乡野的“希望之种”,在大雍的每一寸土地上,生根发芽,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