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占城新稻,江南潮声

作者:子纤爱吃鱼 更新时间:2025/12/5 22:13:18 字数:2968

农部暖棚的竹帘刚被晨光晒透,一股清润的谷香就漫过了门槛。林晚星正给西域火麦苗松土,指尖忽然触到个轻飘飘的竹筐——是萧彻派轻骑连夜送抵的占城稻种,筐沿还沾着南海的咸湿水汽。她捏起一粒稻种凑到光下,谷壳薄得像蝉翼,能看见里面米浆流动的淡白纹路,比江南老稻种轻了大半,捻在掌心竟有种碎玉般的温润。

“娘,这就是能一年收三季的稻子?”丫丫抱着《大雍新农书》跑进来,书页间夹着的护苗草干花簌簌掉落。她踮脚够过竹筐,小手指戳了戳稻粒,立刻沾了层细白的米糠,凑到鼻尖猛嗅:“比火麦香,像刚蒸好的糯米糕!李先生说,江南的水田要是种上它,再也不怕青黄不接了。”

沈括举着浸在温水里的瓷盆赶来,盆中稻种已冒出针尖大的白芽:“郎中大人——哦不,该叫您大学士了!”他笑着纠正,指尖点过稻芽,“占城农师的信上说,这稻‘喜暖忌涝’,发芽要温水浸三日,可江南梅雨季就快到了,咱们的试验田刚好在鄱阳湖易涝区,得提前做防涝垄。”他铺开江南水田图,鄱阳湖沿岸的红圈被晨露洇得发深,“去年您种的红薯藤刚爬满田埂,要是被淹,连带着稻种都要遭殃。”

话音未落,院外的铜铃突然炸响——那是农部专接地方急报的“惊农铃”,三年来只在西北蝗灾时响过一次。衙役浑身裹着泥水撞进门,裤脚滴下的黑水印在青石板上,手里的急报纸皱得像泡烂的荷叶:“赵大人!鄱阳湖大堤溃口了!冬麦全淹了,知府说新粮种库房离堤口不足半里,再拖就泡成浆糊了!”

林晚星捏紧手中的稻种,谷壳被指腹碾出细缝,米浆沾在皮肤上黏腻却有韧劲。她转身扑到沙盘前,江南水域的木模还留着红薯藤的刻痕,鄱阳湖的位置被丫丫画了个小太阳,此刻却像团烧得心慌的火。“沈括,”她指尖戳在暖棚模型上,“你守着占城稻育苗,用炭盆控温,每两个时辰记一次芽率,缺什么直接去镇国公府调。”

刚交代完,院外就传来马蹄声。萧彻的银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翻身下马时,马鞍旁的油布包“咚”地砸在地上,里面的硬物撞出沉稳声响:“江南水师二十艘粮船已在通州待命,这是堤岸详图,溃口处我标了红三角。”他解开油布,露出防水油布和一包炒得焦香的火麦粉,“火麦粉混草木灰,能给稻种做防潮层。还有这个,”一枚鎏金令牌塞进她掌心,刻着“节制江南水师”的篆文,“见牌如见我,调船运粮无需请示。”

占城使者带着两个老农师匆匆赶来,为首的使者捧着个竹编谷仓模型,仓壁编着细密的稻穗纹,连谷粒都编得栩栩如生:“赵大人,这是我们的‘高垄避涝法’。”他用木棍在泥地上画出半月形垄台,“稻种种在垄上,垄沟排水,水漫垄时就把稻苗扎成捆,泡在水里十日都不死。”老农师递来包焦黑的稻秆灰,指腹碾开细如粉末:“撒在田里,稻根能扎得比红薯藤还牢。”

丫丫抱着布包追出门,布角绣着刚学会的稻穗图案,针脚歪扭却把边缘锁得格外密实。“娘,这是我连夜绣的‘丰登符’,里面塞了艾草驱潮。”她往林晚星兜里塞了把炒火麦,麦粒爆开口,香得人鼻尖发痒,“饿了就嚼,比干粮顶饱。李先生说,等您回来,占城稻就能发新芽了。”

轻骑抵达鄱阳湖时,水色已漫到堤岸的青石板第三级。远处的村落飘着断续的炊烟,百姓们背着老幼往高坡挪,怀里都抱着装种子的陶罐,见官旗就往堤上涌,粗糙的手掌磨出串串水泡:“赵大人,您可来了!红薯种刚搬一半,水就进库房门槛了!”林晚星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望,决堤口的浪头卷着麦秆,像头灰黑色的野兽,原本绿油油的红薯田,只剩几片紫藤在水面打旋。

“先拦水,再运种!”林晚星撸起官袍袖口,直接跳进齐腰深的水里,泥水瞬间浸透裤管,冰凉刺骨,可摸到水下红薯藤时,指尖却猛地一暖——藤须像网似的抓着泥土,块根还牢牢扎在地里。“把红薯藤全割下来,扎成大捆挡在溃口!”她的喊声被浪声盖过,却让百姓立刻动了起来,“萧将军的水师船快到了,粮种用油布裹三层,运到高坡去!”

江南水师的船帆很快出现在水雾里,船板上堆着刚印好的《稻薯套种图》,副将站在船头高声喊:“赵大人!将军让带的暖棚竹架和稻苗到了!”每个苗筐上都贴着丫丫画的小太阳贴纸,“将军说您旧伤怕潮,特意让军匠做了防水皮靴。”林晚星接过皮靴,靴底钉着防滑铁掌,靴筒里塞着晒干的艾草,暖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窜。

夜里的堤岸亮满了火把,林晚星蹲在临时搭的草棚里,借着油灯给占城稻苗脱保温草绳。指尖被草绳磨得发红,却不敢慢半分——每株苗的芽尖都嫩得像翡翠,碰断一点就可能毁了一整垄的收成。陈阿婆端来碗热姜粥,粥里卧着个红薯面窝头,碗边放着块陶片,上面是孩子刻的歪扭“稻”字:“赵大人,这是去年的红薯做的,比老米扛饿。”

“阿婆,咱们试‘高垄稻配低沟薯’。”林晚星用陶片在泥地上画示意图,“垄面种占城稻,垄沟埋红薯种,稻秆挡雨,红薯藤固土,就算水漫沟,红薯也淹不死。”她指着堆在一旁的红薯藤,“编成网铺在堤上,盖层土既能挡浪,又能种护苗草。”陈阿婆盯着图样拍大腿:“这法子妙!去年红薯泡了三天还活,稻子要是扛住,咱们就不怕水了!”

天刚蒙蒙亮,占城老农师就踩着高跷下了田。他裤脚卷到大腿,沾泥的小腿结实有力,捏着稻苗往垄台上插,动作又快又稳:“垄要筑成半月形,雨水往沟里流,稻根就泡不着。”他从竹筐里拿出个底漏的竹盘,“这是‘浮水盘’,水再涨就把苗盘浮在水上,根能透气。”

萧彻的信随着晨雾送到,信纸带着边关的霜气,字迹却格外有力:“国舅贪墨大堤修缮银钱已查清,陛下派了新的河道总督。占城国王来信,愿派百名农师来大雍,换土豆和火麦种,还请你开春后去占城看看他们的稻田。”信末附了张丫丫的画,画里的占城稻长得比人还高,稻穗上坐着个举红薯花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娘,稻苗发芽了就回家。”

林晚星把画压在粮袋下,转身走向新筑的高垄。占城稻苗的嫩叶在风里舒展开,垄沟里的红薯种刚埋下,就有嫩白的芽尖顶破泥土。远处的鄱阳湖水面渐渐平稳,阳光洒在水波上,像铺了一层碎金。老农牵着牛走过,牛背上的竹筐装着刚采的护苗草,草叶上的露水落在田埂上,渗进土里,滋养着新生的嫩芽。

“赵大人!您看这稻根!”少年举着株刚拔的稻苗跑过来,根系白得像棉线,扎得又密又牢,“比暖棚里长得还壮!”林晚星接过稻苗,指尖抚过粗糙的稻芒,那是江南水土与占城农法交融的触感。稻田里,百姓们跟着农师学育苗,孩子们在田埂上追逐,手里举着稻秆编的小兔子,笑声惊飞了水田里的白鹭,翅膀掠过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新苗上,像撒了一把碎钻。

暮色降临时,林晚星在农情册上写下:“占城稻喜暖畏涝,与红薯套种则相生相护。江南水患非粮之过,乃堤之疏、政之怠。今筑高垄、编藤网、育新苗,待来年梅雨至,便见稻薯同生之效。”她将占城农师送的稻秆灰撒在田埂上,灰屑随风落在新苗上,像给绿色的嫩芽镀了一层薄霜。

萧彻的水师船停在岸边,他站在船头,手里举着一张新的舆图:“陛下准你在江南设‘水稻改良局’,我已调三千工兵来修堤,明年梅雨前一定能完工。”他指着舆图最南端的占城,“那里的稻田一年能收三季,要是能把火麦的耐旱基因掺进去,北方旱地也能种稻了。”风掀起他的披风,里面绣的红薯花内衬露了出来——是丫丫特意给他们俩绣的,纹样一模一样。

林晚星捧着舆图,指尖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标记——从青竹村的半袋红薯种,到西域的万亩套种田,从漠北的土豆苗,到江南的稻薯垄,这株禾苗,早已在大雍的土地上扎下深根。她将丫丫的护苗符系在腰间,又摸出王老汉给的木雕土豆,转身走向田埂。晚风拂过,稻叶沙沙作响,与远处的潮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写给土地与希望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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