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农学堂的竹窗刚被晨雾染湿,就传来孩童们脆生生的读数声——“稻喜暖,薯耐涝,套种相生收倍饶”,字句撞在廊下的椰壳铃铛上,叮当作响。林晚星捧着半袋刚晒干的耐寒稻种走进院,鞋底沾着的沙壤蹭在青竹地板上,留下浅淡的纹路,与孩子们用木炭画在地上的垄沟图相映成趣。
“赵大人!您看这椰壳育苗盆!”个扎着红薯花布带的小娃举着掏空的椰壳跑过来,壳底钻了细密的小孔,里面盛着掺了湄南河淤土的育苗土,“农师说,这样浇水不烂根,和您教的陶盆一个道理!”林晚星蹲下身,指尖抚过椰壳里刚冒尖的稻芽——那是沈括送来的耐寒稻种与占城稻的杂交苗,芽尖带着淡紫色的晕,是两种粮种交融的痕迹。
占城老农师捧着本线装的《稻种杂交录》跟过来,竹笔在页边画满批注,纸页间夹着片稻叶标本,一半是占城稻的宽叶,一半是大雍稻的细叶:“按您的法子,把两种稻花绑在一起授粉,结出的稻种已育出三株苗。可老粮商的余党在市集上说,这‘混血稻’是‘不祥种’,煽动农户不要换种。”他指向学堂外,几个挑着陈米担子的货郎正往人群里塞传单,纸面上的歪字与之前造谣的传单如出一辙。
林晚星没动怒,反而让农人们把杂交苗搬到学堂前的空地上。她取来两个椰壳碗,分别装满南境的沙壤和御田的淤土,将杂交苗栽进去:“大家看,这苗在沙壤里扎根快,在淤土里长得壮,既耐得住占城的旱,又扛得住江南的涝。”她剥开粒杂交稻种,米粒比占城稻饱满,比大雍稻软糯,“昨天用它熬的粥,阿婆们都尝过,是不是比老米香?”
“香!我家娃吃了两大碗!”卖椰糖的阿婆挤进来,手里举着个陶碗,碗底还沾着粥渍,“那些货郎就是怕我们换了新种,没人买他们的陈米!上次海盗抢粮,就是他们通风报信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个货郎想溜,被举着锄头的农人按住——他腰间的布囊里,除了传单,还有枚刻着太子私印的铜符,是之前破坏粮种的罪证。
正午的日头刚过,国王就带着使者赶到学堂。他身后跟着两队挑夫,竹筐里装着占城的优质稻种、木薯块茎,还有用椰壳封存的香料:“粮种互市的市集已搭好,就等您剪彩。”老国王指着远处的湄南河岸,那里已支起成片的竹棚,棚顶挂着绣着稻穗的彩布,大雍的“护禾”旗与占城的“稻穗”旗并排飘着,在南风里猎猎作响。
互市启幕的锣声刚响,农人们就涌进市集。大雍的水手推着装满土豆种、火麦粉的独轮车,占城的农妇摆开盛着新稻、椰糖的竹篮,孩子们举着稻秆编的小灯笼穿梭其间,把换来的红薯干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睛。林晚星刚帮个老农挑好耐寒稻种,就看见萧彻的护卫牵着匹快马跑来,马背上的锦盒沾着风尘,是从琼州水师营递来的急件。
锦盒里除了萧彻的信,还有包带着霜气的土——是北境漠北的旱地土。萧彻的字迹比往日急促:“漠北突遇倒春寒,刚种的耐寒稻种冻坏三成,牧民已派人来求苗。京郊的杂交稻试种成功,亩产比普通稻多四成,丫丫说要留着第一茬新米,等你回来做米糕。”信末附了张新画,丫丫把漠北的毡房、占城的椰林、大雍的稻田画在同一张纸上,中间用条金色的稻穗连接,稻穗上的“护禾”玉佩闪着光。
“国王,我得去漠北一趟。”林晚星把信递给老国王,指尖捏着那包漠北的土,土粒粗糙却带着牧民的期盼,“杂交稻刚育出的苗耐冻,或许能救漠北的急。”老国王立刻点头,让人牵来匹快马,马背上的行囊里塞满了晒干的椰肉、抗寒的草药,还有占城农师连夜抄录的《稻种抗寒法》:“我派三名农师跟你去,他们熟悉稻种习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临行前,农学堂的孩子们追来,往她行囊里塞了满满的“平安符”——有椰壳刻的小禾苗,有红薯藤编的小篮子,还有用炭笔画的“护苗图”,图上的林晚星举着稻种,身边围着大雍和占城的孩子。老农师捧着个陶瓮赶来,里面是刚收的杂交稻种,瓮口封着浸过蜡的油纸:“这是最壮的种,泡在温水里三日再种,冻不死!”
马队出发时,湄南河的水面泛着金光,互市的喧闹声远远传来,与农人们的送别声交织在一起。林晚星回头望去,学堂的竹窗下,孩子们举着红薯花小旗挥手,占城的椰林与大雍的稻苗在视野里渐渐交融。她摸出怀里的“护禾”玉佩,又捏了捏那包漠北的土,突然明白萧彻信里的话——农政之路从不是孤身前行,而是带着一地的希望,去滋养另一地的新生。
行至琼州水师营时,萧彻已在码头等候。他的银甲沾着南海的盐霜,手里提着个恒温箱,里面是京郊培育的耐寒稻苗:“水师已备好破冰船,漠北的使者说,牧民们已把旱地翻松,就等苗到。”他递给她一件厚披风,披风内衬绣着红薯花,与她在占城穿的那件纹样相连,“丫丫托我给你带了罐新炒的火麦粉,饿了就用热水冲,和占城的椰糖混着喝,甜而不腻。”
破冰船驶进渤海时,海面还结着薄冰。林晚星站在船头,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漠北轮廓,手里的杂交稻种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萧彻走到她身边,指着舆图上的漠北旱地:“陛下已下旨,在漠北设‘旱稻繁育场’,等这次稻种成活,就把占城的木薯也引过来,让牧民既能种稻,又能养畜。”
船靠岸时,漠北的牧民已在码头等候。他们穿着羊皮袄,手里捧着装着酥油茶的木碗,见到林晚星就深深鞠躬——碗里的酥油茶飘着层油花,是他们最珍贵的待客礼。王老汉的儿子牵着匹骆驼赶来,骆驼背上的毡包里装着刚收的土豆:“我爹说,您带的种,比金银还金贵。漠北的土虽寒,但我们的心热,定能把苗种活!”
林晚星跟着牧民走进旱地时,才发现他们已按农书里的法子,在地里挖了浅坑,坑底铺着晒干的羊粪,既能保温又能肥田。她蹲下身,将杂交稻苗栽进坑里,用漠北的土轻轻压实:“这苗要早中晚各浇一次温水,夜里用羊毛毡盖住,过十日就能扎根。”牧民们听得认真,手里的木笔在羊皮卷上记着,字迹歪扭却格外用力。
夜里的漠北格外冷,林晚星和萧彻守在育苗棚里,用炭盆维持温度。萧彻给她讲京里的事:“太子已被废黜,新立的储君跟着沈括学农,前日还去京郊试验田拔草。占城的粮种互市火了,江南的商船都载着新粮去交易,陛下说,等漠北的稻种收了,就封你为‘护农侯’。”
林晚星却摇头,指着棚外的星空:“我不要爵位,只要这天下的田埂都能长苗,百姓都能吃饱。”她从行囊里取出丫丫的画,借着油灯的光细看,画里的漠北旱地已长满绿油油的稻苗,毡房旁的红薯藤爬得满地都是,孩子们举着稻穗欢呼。“你看,丫丫都知道,农人的期盼从不是爵位,是丰收。”
三日后,杂交稻苗果然扎下了根。林晚星蹲在田埂上,看着嫩白的根系从漠北的土里钻出来,与羊粪混在一起,格外壮实。牧民们举着哈达围过来,把刚烤好的羊肉塞进她手里:“赵大人,这稻苗活了,我们冬天就有米吃了!”远处的毡房里,传来孩子们唱的农谣,是用大雍话和漠北语混着唱的,调子像稻苗生长般,充满了希望。
萧彻递来封新的急信,是沈括写的:“占城农师在江南培育出‘稻薯共生稻’,耐涝又高产;西北的火麦收了,亩产创了新高。陛下让我问你,下一步,要不要去岭南看看,那里的荔枝林旁,或许能种出更甜的稻种。”信末附了张丫丫的涂鸦,画里的岭南荔枝树结满了果子,树下的稻田里,站着举着红薯花的三个人——她、林晚星,还有萧彻。
林晚星把画压在育苗棚的木板下,转身走向田埂。漠北的风虽冷,却吹得稻苗格外精神,远处的羊群在草地上吃草,与田埂上的新苗相映成趣。她知道,这趟漠北之行只是新的起点,岭南的荔枝、西域的葡萄、海外的新粮,还有无数土地在等着她。但她不再着急,因为她的身后,有萧彻的陪伴,有丫丫的期盼,有千万农人的信任,更有这株跨越山海的禾苗,在漠北的寒土里,扎下了新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