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的月光还没褪尽,林晚星的船队已载着新收的稻种启程。甲板上晾着刚晒干的猴面包树纤维——是库施首领特意赠送的,说这东西泡在水里能当绳结,扎在田里能防风沙。丫丫蹲在船舷边,把库施部落孩子送的鳄梨核埋进陶罐,垫着从红土岗挖的细沙:“沈先生说核埋进土就发芽,等我们到了上游,它就能和稻苗一起长。”
萧彻拿着水文图站在船头,指尖划过标注“努比亚沙漠”的区域,眉头微蹙:“前哨探得,沿尼罗河上行三日就是努比亚部落的领地,他们世代供奉河神,不许外人动河道里的水。”他将一张兽皮地图铺在船板上,上面是库施首领手绘的标记,“这处画着鳄鱼的地方是浅滩,藏着他们的祭祀台,我们得绕开那里靠岸。”
船队刚驶入浅滩水域,就听见芦苇丛里传来牛角号声。十几艘独木舟从芦苇后划出来,舟上的努比亚人穿着染成靛蓝色的麻布裙,头上插着白色的鹭鸟羽毛,手里举着刻着河神纹样的木桨:“这里是河神的地盘,你们的船不能再往前走!”领头的女首领皮肤黝黑发亮,腰间系着鳄鱼牙串成的配饰,声音比尼罗河的浪涛还响亮。
林晚星让人停下船,刚想开口解释,就见丫丫举着陶罐跑上船头:“我们是来种稻的,不是来抢水的!”她把陶罐举到女首领眼前,里面的鳄梨核已冒出嫩白的芽,“这是你们的鳄梨,我把它种在土里,就像你们把河神记在心里一样。稻苗长出来,我们会用新米祭祀河神。”女首领盯着陶罐里的嫩芽,眼神动了动,却还是摇头:“去年有商人挖河道取水,结果河神发怒,冲走了我们的祭祀台,你们再动水,就是要我们的命。”
跟着女首领走进努比亚部落,林晚星才发现这里的困境比库施更棘手。部落的田地靠着沙漠边缘,土是泛着白碱的沙质土,刚浇的水顺着沙粒渗下去,连草根都润不透;几株瘦弱的高粱歪在地里,叶片上爬着黄色的蚜虫,妇女们正用捣碎的鹭鸟粪往叶上抹——这是她们仅有的驱虫法子。“不是我们不愿种稻,是沙土存不住水,河神又不许修渠。”女首领指着远处的祭祀台,台面上摆着晒干的河蚌壳,“每月初一都要献牛羊,不然河神就会降灾。”
林晚星蹲下身抓了把沙质土,指腹搓了搓,土粒粗糙却带着河泥的湿润:“这土能种稻,只是要先给它‘喂饱’。”她让人从船上搬来几袋东西,打开的袋子里是库施部落送的牛羊粪,混着磨碎的猴面包树腐叶,“把这个混进土里,沙粒就会粘在一起,像你们做泥砖那样,就能存住水了。”
可这话刚说完,就被部落的祭司拦住了。老祭司手里握着根蛇皮缠绕的木杖,指着林晚星的粮种袋:“这些外来的种子会惹怒河神!”他突然举起木杖指向河面,“你们看,河神已经生气了!”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河面上浮起几只死鱼,鱼肚子鼓得像皮球——是浅滩的水太浅,太阳一晒水温升高,鱼缺氧死了。
努比亚人立刻跪下来祈祷,女首领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说过,你们会招来灾祸。”林晚星却快步走到河边,蹲下身摸了摸水温,又看了看岸边的芦苇:“这不是河神发怒,是浅滩的水不流动才会闷死鱼。我们修条‘回水河’,让河水从田里绕一圈再流回主河道,既浇了田,又能让浅滩的水活起来,鱼就不会死了。”她捡起块河蚌壳,在地上画了个“U”形的水渠,“这水渠不挖深,就顺着地势修,不会碰坏祭祀台。”
为了让努比亚人放心,林晚星提出先在祭祀台旁的空地上试种。她让人用胡杨木搭起低矮的育苗棚,棚顶铺着芦苇和椰枣叶,既能遮阳又能挡沙;又教众人将沙质土与牛羊粪、猴面包树腐叶按比例混合,攥在手里能捏成泥团却不滴水:“这样的土,水渗得慢,稻根也能扎住。”萧彻则带着亲兵和部落男子清理浅滩的淤泥,挖出几条细小的导流沟,让主河道的活水引到浅滩里。
试种的第三日,稻苗刚冒尖就遇上了新麻烦。沙漠里的热风卷着沙粒吹过,苗床表面的土被吹得结了层硬壳,刚发芽的稻苗被沙粒打弯了腰;更糟的是,夜里有沙鼠跑来啃食种芽,几株苗的根都被啃断了。努比亚人见状,纷纷收拾东西要回部落:“我说不行吧,河神就是不喜欢这些外来的苗。”
林晚星却没慌,她让人砍来带刺的骆驼刺,插在苗床四周做成围栏,又教众人用湿润的河泥在苗床表面抹上一层薄泥:“这层泥能挡住风沙,太阳一晒会结层软壳,稻苗能顶破,沙鼠却咬不动。”丫丫则跟着部落的孩子去芦苇丛里捉蜥蜴,把蜥蜴的粪便混在水里浇苗:“库施的孩子说,蜥蜴粪能驱鼠,比鹭鸟粪还管用。”老祭司悄悄蹲在棚边看了半日,见泥壳下的稻苗果然重新挺直了腰,默默转身让人扛来几袋晒干的河泥——这是祭祀用的“圣泥”,据说能保作物平安。
一周后,浅滩的导流沟终于通了。活水顺着沟流进浅滩,死鱼的尸体被冲走,几只野鸭落在水面上,正低头啄食水里的小虫;祭祀台旁的稻苗长得绿油油的,根须在改良后的沙土里扎得牢牢的,叶片上的蚜虫也少了许多。女首领拿着木桨走到水渠边,舀起一瓢水浇在稻苗上:“这水是活的,河神没有发怒。”
解决了水和土的问题,林晚星又带来了新的种法。她从船上搬来沈括托人送来的“固氮豆种”——这是新培育的品种,根上的根瘤能给土壤增肥,和稻苗套种正好能解决沙质土缺肥的问题。“稻苗和豆苗长在一起,就像你们和河神相互依靠一样。”她教众人在稻行间播下豆种,“收了稻子,豆子还能当粮食,一举两得。”
可就在稻苗开始分蘖的时候,沙漠里刮来了黑风暴。狂风卷着沙粒打在育苗棚上,棚顶的芦苇被吹得七零八落,几株靠近棚边的稻苗被沙埋了半截。努比亚人都以为稻苗全完了,老祭司甚至准备杀牛羊祭祀河神。林晚星却让人点燃晒干的猴面包树枯枝,用浓烟挡住风沙,又带领众人用湿沙把稻苗根部埋实:“猴面包树能在沙漠里活几百年,它的枝桠能挡风,我们的稻苗也能。”
风暴过后,夕阳重新照在田地上。被浓烟熏过的稻苗虽然叶片有些发黑,却没有被风沙吹倒,根须在湿沙里扎得更深了;行间的豆苗已开出淡紫色的小花,蜜蜂在花间飞舞,连沙漠里的蜥蜴都爬到田埂上晒太阳。女首领蹲在田边,轻轻抚摸着稻苗的叶片,突然对林晚星道:“明天我们一起修水渠,我来当向导,不会碰坏祭祀台。”
水渠修好的那天,正好是努比亚人的河神祭祀日。林晚星让人煮了新收的“火山禾”米粥,盛在河蚌壳做的碗里,和努比亚人一起摆在祭祀台上。女首领捧着一碗米粥,对着尼罗河高声祈祷:“河神啊,这是新种的稻子,是大地的礼物,也是您的恩赐。”刚说完,就看见一群小鱼顺着水渠游进了田里,在稻苗间欢快地穿梭——这是尼罗河的活水带来的生机。
南洋的信使就是这时赶到的,他骑在骆驼上,身上沾满了沙漠的尘土,手里举着封用蜡封好的信:“赵大人!沈先生从长安派人送来的,说红海的商队已经打通了航线,能把‘火山禾’的种子运到欧洲去!”信里还夹着几粒新培育的“海稻”种,外壳带着淡淡的盐霜,“这稻能在半咸水的海里种,沈先生说,等您从非洲回去,就去海边试验。”
萧彻将红海航线图铺在祭祀台上,指尖从尼罗河一直划到红海的入海口:“水师已经和努比亚部落达成协议,以后我们的粮船可以从这里靠岸,用稻种换他们的驼毛和鳄梨。”他看向林晚星,眼里满是笑意,“陛下说,等你把非洲的稻脉铺好,就下旨设立‘丝路农脉司’,让农师跟着商队走遍天下。”
月光再次洒在尼罗河上时,努比亚部落的篝火已经点燃。林晚星站在田埂上,手里握着那几粒“海稻”种,指尖传来盐霜的清凉;丫丫正和努比亚的孩子们用稻秆编小鱼,编好的小鱼被挂在祭祀台的木柱上,和河神的纹样相映成趣;女首领则把鳄鱼牙配饰送给了她,说这是河神的祝福,能护着稻苗平安。
林晚星望向红海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比沙漠更亮。她知道,尼罗河的稻苗还在生长,红海的航线已经开通,欧洲的土地、美洲的草原还在等着“火山禾”的足迹。但她不再着急,因为她的身后,是萧彻的守护,是丫丫的期盼,是库施、努比亚乃至天下农人的信任。这跨越山海的稻脉,会顺着尼罗河,穿过红海,沿着丝绸之路,一直通向每一片渴望丰收的土地,让金黄的稻穗,在天下每一寸土地上绽放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