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
星海英雄学院的操场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雾气，以及更为浓重的、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怨气。
三个如同丧尸一般的身影，正在跑道上进行着机械般的挪动。
赤晓原本竖立的呆毛现在耷拉了下来，像是淋了雨的落汤鸡。唐绵绵的眼镜片上全是雾气，手里那视若性命的平板电脑此刻成了累赘的负重。白夜那用来装酷的黑色风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让她看起来不再像是暗夜的刺客，而更像是一条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海带。
“五十圈……这绝对是体罚……我要去教育局告他……”
唐绵绵发出断断续续的悲鸣，肺部的空气仿佛都要被榨干了。
“少废话……这就是……热血……”赤晓虽然嘴上还在硬撑，但双腿已经在打摆子，“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
白夜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是默默地翻着白眼，那只异色瞳的美瞳都快滑片了。
而在跑道旁边的观众席上。
苏渊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另一只手拿着刚买的煎饼果子，吃得那叫一个香。
“咔嚓。”
脆饼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只有这种程度吗？”
苏渊咽下一口煎饼，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隔壁公园练太极的大爷都比你们跑得快。如果这时候后面有一只怪兽在追你们，你们现在已经变成怪兽粪便了。”
三个少女在心里同时怒吼：那是因为大爷没有负重跑五十公里啊！
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的那一刻，三人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了终点线上。
苏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三堆“不可燃垃圾”。
“很好，热身运动结束。”
三个少女猛地抬头，眼球突出，表情惊悚。热身？这特么只是热身？！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针对性的特训。”
苏渊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过一道诡异的光，“为了在一个月后的演习中不被那个叫林风的家伙打成猪头，我为你们量身定做了一套‘地狱特训方案’。”
赤晓艰难地举起手：“老师……我有预感，你的方案肯定不正经。”
“怎么会呢？我可是专业的。”
苏渊露出了那个标志性的、让人脊背发凉的核善笑容。
“跟我来。我们的特训地点，不在学校。”
……
半小时后。
三个少女站在一家名为“幸福家园”的大型连锁超市门口，陷入了长久的呆滞。
超市门口的大喇叭正在声嘶力竭地循环播放：“好消息！好消息！今日特价！进口牛排五折！仅限前一百名！新鲜鸡蛋两块五一斤！抢到就是赚到！”
唐绵绵看着手里被苏渊强行塞过来的三个购物篮，大脑宕机了三秒。
“老师……请问这里是哪里生成的全息模拟副本吗？”
“不，这就是超市。”苏渊指了指门口那群早已蓄势待发、眼神犀利如鹰的大爷大妈们，“你们今天的任务很简单。”
苏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购物清单。
“赤晓，抢两盒五折牛排。”
“唐绵绵，抢五斤特价鸡蛋，不能碎一个。”
“白夜，抢一瓶限量供应的特级酱油。”
“哈？！”赤晓把购物篮摔在地上，“开什么玩笑！我们是来学做英雄的！不是来当家庭主妇的！我要去打怪兽！我要去特训室！我不要在这里和一群老头老太太挤来挤去！”
“愚蠢。”
苏渊摇了摇头，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
“你以为这是简单的购物吗？”
苏渊突然压低了声音，指着门口那个穿着花棉袄、手里提着两个布袋的矮个子老太太。
“看到那个大妈了吗？那是住在城西的‘菜场修罗’李大妈。她能在大减价开始的0.5秒内，利用人群的缝隙切入核心区域，用手肘和膝盖进行无死角的防御和进攻，曾在三年前的‘年货争夺战’中，以一人之力击退了三个壮汉，成功抢走了最后一只土鸡。”
苏渊又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活动手腕的秃顶大爷。
“那个，是‘太极宗师’张大爷。他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深谙借力打力的精髓。任何试图推挤他的力量，都会被他化解并反弹回去。他是那种你撞他一下，你自己会飞出去五米的高手。”
三个少女顺着苏渊的手指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们竟然真的在那群大爷大妈身上看到了一股冲天而起的……斗气？！
“这……这就是隐藏在民间的强者吗？”赤晓吞了一口唾沫，额头开始冒汗。
“没错。”苏渊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英雄的战场不仅仅是在荒野和废墟，更多的时候是在这种狭窄、混乱、充满了不可控因素的人群中。”
“赤晓，你的问题是只会横冲直撞。在这里，如果你用蛮力，要么被大爷大妈碰瓷赔得倾家荡产，要么被他们借力打飞。你需要学会的是——在混乱中控制力量的微操。”
“唐绵绵，你依赖数据。但这群大妈的走位是完全随机的，是不符合流体力学的混沌运动。你需要学会的是——抛弃屏幕，用直觉去预判。”
“至于白夜……”苏渊看了一眼正试图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白夜，“这里人声鼎沸，灯光刺眼，根本没有让你念台词和摆Pose的空间。你需要学会的是——在最羞耻的环境下，快准狠地出手。”
苏渊看了一眼手表。
“超市大门还有十秒开启。”
“如果抢不到，或者任务失败……”
苏渊拿出了手机，那是打开了微信转账界面的手机。
“今晚的聚餐费用，就由失败者买单。顺便说一句，我要去吃那家最贵的海鲜自助，人均2999的那种。”
三个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人均2999？！
唐绵绵迅速计算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钱余额，得出的结论是：破产。
“拼了！”赤晓重新捡起购物篮，眼神变了。那不再是看不起家务的眼神，那是看着杀父仇人的眼神。
“为了钱包！啊不，为了正义！”唐绵绵把平板电脑塞进背包，拉紧了拉链。
“吾之左手……即使在凡尘的集市中，也要染上……酱油的颜色。”白夜握紧了拳头。
“三、二、一！开门！”
随着卷帘门拉起的那一刻。
轰隆隆——
那不是人群走动的声音，那是万马奔腾、泥石流爆发的声音。
“冲啊！！！”
赤晓一马当先，像是一头红色的野牛冲进了人群。
“给我让开！我是要成为炎帝的……哎哟！”
她刚喊出一半，就被旁边一位看似瘦弱的大妈一个巧妙的胯部撞击，直接失去了平衡，像个陀螺一样在原地转了三圈。
“小姑娘，火气别这么大，容易长痘。”大妈留下一句嘲讽，瞬间消失在肉禽区。
“可恶！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招数！”赤晓怒了，刚想发动【爆炎冲刺】，突然想起苏渊的警告——如果损坏公物或者伤到人，直接退学。
她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力量，靠着肉体在大妈组成的铜墙铁壁中艰难挤压。
“别挤我！我的眼镜！”
唐绵绵更惨。她习惯了用全视之眼分析路径，但在这种每平米站了四个人、每个人都有八只手的高密度环境下，她的数据流直接卡死了。
“左边有空隙！不对，被张大爷的菜篮子挡住了！右边……右边是陷阱！那是李大妈的假牙攻击范围！”
唐绵绵像是一叶在暴风雨中飘摇的扁舟，被人群推来推去，离鸡蛋区越来越远。
而白夜……
“吾乃……”
“别挡道！小丫头片子穿这么黑也不怕热！”
白夜刚想摆个Pose震慑全场，就被一个提着大葱的大叔直接挤到了货架角落里。她引以为傲的潜行在这些为了特价商品杀红了眼的大爷大妈面前毫无作用。
站在收银台外面的苏渊，手里拿着一杯刚买的冰淇淋，看着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摇了摇头。
“太嫩了。”
“所谓的超级英雄，如果连大妈的防御圈都突破不了，还谈什么突破反派的包围网？”
苏渊并没有闲着。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耳麦（其实并没有戴）做着现场解说。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赤晓选手动用了蛮力！哦！很遗憾！她被‘广场舞天团’的联合阵型卡住了！那个阵型无懈可击，利用了购物车的三角防御原理！”
“唐绵绵选手试图爬上货架！这是违规操作！她被理货员大吼了一声，吓得掉进了打折内裤堆里！真是惨不忍睹！”
“白夜选手……哦，白夜选手因为太社恐，已经蹲在角落里自闭了。”
半小时过去了。
战场逐渐平息。
三个少女衣衫褴褛、头发像鸡窝一样地走了出来。
赤晓的购物篮里只有一盒被挤压变形的牛排。
唐绵绵提着一袋蛋液——是的，全是碎的。
白夜两手空空，脸上还带着一个不知是谁留下的口红印。
惨败。
彻底的惨败。
她们甚至没有遇到任何超能力者，仅仅是被一群普通的老头老太太打败了。
“这……这不科学……”赤晓跪在地上，怀疑人生，“我的力量明明比她们大一百倍……为什么……为什么连那个拿葱的大叔都挤不过……”
苏渊吃完了最后一口冰淇淋，走了过来。
“因为你们太‘独’了。”
苏渊捡起那一袋碎鸡蛋，举在唐绵绵面前。
“你们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战斗。习惯了对方也是超能力者，大家摆开阵势互扔技能。”
“但现实是，战场是混乱的。敌人不会给你准备时间，环境不会配合你的心情。”
苏渊指了指那个还在抢购的人群。
“看看那些大妈。她们没有超能力，但她们有‘目标’，有‘配合’，最重要的是，她们懂得利用周围的一切——购物车、别人的肩膀、甚至是你发愣的瞬间。”
“赤晓，你力量虽大，但全是散的。你把力气用在对抗人群上，而不是像鱼一样顺着人流游动。”
“唐绵绵，你太依赖眼睛。刚才有三次机会，如果你不去看平板，而是凭直觉伸手，你就能拿到那盒鸡蛋。”
“白夜。”苏渊看着那个自闭的少女，“你最大的问题是——你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在这个超市里，没人会在意你是漆黑之翼还是中二病，大家只在意酱油是不是特价。放下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像个普通人一样去战斗。”
三个少女沉默了。
虽然苏渊的话听起来很扯淡，但看着那群满载而归、脸上洋溢着胜利喜悦的大爷大妈，她们竟然无法反驳。
那是纯粹的、为了生存（和便宜）而磨练出来的“战斗本能”。
“好了，特训第一阶段结束。”
苏渊拍了拍手，“虽然你们的表现像是一群没头苍蝇，但好歹让我看了一场不错的喜剧。”
“作为奖励，我请客。”
三个少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不用破产了？
“请你们吃那个。”
苏渊指了指路边摊。
“特价煎饼果子。加两个蛋。”
“……”
“怎么？不满意？那可是我刚才排了二十分钟队才买到的。”
“满意！非常满意！”赤晓咬牙切齿地说道，肚子极其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