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号实战训练场。
这地方与其说是训练场，不如说是一个被遗忘的战场遗迹。
生锈的铁丝网围栏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地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不知是哪年哪月留下的弹坑和焦痕。最显眼的是场地中央那座只剩下一半的混凝土碉堡，孤零零地立在风中，像是一颗被拔掉一半的烂牙。
“呼……呼……赶上了……”
赤晓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红色马尾乱糟糟的，校服扣子还扣错了一颗，显然是刚才更衣室里那场生死时速的后遗症。
在她身后，唐绵绵已经直接趴在了地上，像是一条脱水的咸鱼。白夜虽然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那不断颤抖的小腿出卖了她此刻濒临崩溃的体能。
“十九分五十八秒。”
苏渊坐在那座半截碉堡的顶端，手里拿着一个秒表，看了一眼下面三个狼狈的学生，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失望。
“虽然姿势难看了一点，好歹是没迟到。”
他从碉堡上跳了下来，动作轻盈得像是一只黑猫，落地时甚至没有激起一丝尘土。
“好了，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下午的课程。”
苏渊拍了拍手，指了指身后这片荒芜的废墟。
“这里，曾经是星海学院初代学生用来对抗怪兽潮的防线。当然，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现在这里除了老鼠和蟑螂，什么都没有。”
“老师……”唐绵绵艰难地举起手，推了推歪掉的眼镜，“这里连个靶子都没有，我们怎么训练？难道是对着空气练习必杀技吗？”
“靶子？”
苏渊笑了。那个笑容让在场的三人同时感到背脊一凉。
“谁说没有靶子？”
他指了指自己。
“我就是靶子。”
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苏渊又指了指她们。
“而你们，也是靶子。”
“今天的课程很简单。名字叫做——【会战斗？不会就学挨打！】”
苏渊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硬币？
那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一元硬币，甚至还有几枚五毛的。他在手里掂了掂，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听好了。作为英雄，你们的输出能力或许还凑合。赤晓能打爆石头，唐绵绵能打中蚊子，白夜……嗯，白夜能把空气切开。”
“但是。”
苏渊的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你们的防御意识，简直烂得像是一张湿透的厕纸。”
“早上的超市特训，你们被一群大妈撞得东倒西歪。为什么？因为你们只想着怎么冲过去，却从来没想过怎么躲开别人的撞击，怎么卸掉别人的力道。”
“在真正的战场上，输出高并不代表能赢。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补刀。”
苏渊把手中的硬币高高抛起，然后在它们落下的瞬间，伸手接住了一枚。
“规则如下。”
“我会用这枚硬币攻击你们。力度大概控制在能把人打哭但打不死人的程度。”
“你们可以用任何方式躲避、格挡、或者反击。只要能碰到我一下，哪怕是碰到衣角，就算你们赢。”
“如果被硬币打中……”
苏渊停顿了一下，露出了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那就准备好接受‘爱的教育’吧。”
“哈？就凭一枚硬币？”赤晓站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老师，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我可是有着‘炎龙之体’的，区区一枚硬币，就算打中我也……”
咻——！
赤晓的话还没说完，甚至连眨眼都来不及。
一道银光如同闪电般划破空气，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瞬间击中了赤晓的额头。
“当！”
一声清脆得仿佛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
“哎哟卧槽！”
赤晓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三米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捂着额头，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
只见她光洁的额头上，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红得发紫的大包，甚至还冒着热气。
那枚五毛钱硬币，此时正嵌在她身后那根生锈的铁柱子上，入木三分。
“这……这特么是硬币？！”
旁边的唐绵绵和白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威力，说是子弹都谦虚了，这分明就是微型轨道炮啊！
“这就是第一课：永远不要在战斗中废话。”
苏渊依然站在原地，甚至连刚才那个投掷的动作都像是随手赶苍蝇一样随意。
“还有，赤晓，你的‘炎龙之体’太硬了，不懂得卸力。刚才如果是子弹，你现在的脑浆已经流一地了。”
赤晓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头上的大包，疼得直吸凉气，但眼里的怒火更盛了。
“混蛋！你这是偷袭！”
“反派才会跟你讲武德吗？”苏渊又捏起了一枚硬币，“好了，下一轮开始。”
这一刻，三个少女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地狱”。
咻咻咻——！
硬币化作了漫天的银雨。
苏渊就像是一个拥有无限弹药的人形自走炮台，那些普通的硬币在他手里变成了致命的暗器。而且他的攻击角度极其刁钻，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唐绵绵！左边！”
唐绵绵刚听到苏渊的提醒，下意识往右边躲，结果正好把脸送到了硬币的轨迹上。
“啪！”
硬币精准地弹在她的眼镜框上，虽然没碎，但震得她鼻梁生疼，眼泪哗哗直流。
“预判错误。我喊左边你就往右躲？你是叛逆期吗？”苏渊的毒舌比硬币还伤人。
“白夜！小心脚下！”
白夜试图潜入影子躲避，结果刚钻进去一半，一枚硬币就打在了她的屁股上。
“嗷呜！”
高冷的暗夜刺客发出了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样的惨叫，直接从影子里弹了出来，捂着屁股满脸通红。
“潜行不是让你把头埋进沙子里当鸵鸟。屁股露在外面是想引诱谁？”
苏渊一边攻击一边进行着无情的解说。
“赤晓！别用脸接！用手肘！用膝盖！用你的直觉！”
“当！”
“哎哟！”
“错了！那是用脸！”
半个小时后。
第13号训练场里充满了少女们的惨叫声和硬币撞击肉体的闷响声。
三个原本青春靓丽的少女，此刻已经变得鼻青脸肿。
赤晓满头大包，看起来像是个红毛释迦摩尼。唐绵绵的眼镜腿断了一根，只能用胶带缠着。白夜更是狼狈，那件黑风衣上全是灰土，走路一瘸一拐的。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唐绵绵瘫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就是单方面的虐杀……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
“根据我的计算……他的硬币初速度达到了300米每秒，而且还会拐弯！这根本不符合物理学！”
“站起来。”
苏渊的声音依然冷酷。他手里的硬币还没扔完。
“你们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吗？”
苏渊走到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如果现在你们面对的是怪兽，或者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反派，你们还有机会喊疼吗？”
“挨打，也是一门艺术。”
苏渊突然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枚硬币。
“看着。”
他把硬币递给还没爬起来的赤晓。
“用你最大的力气，扔我。”
赤晓愣了一下，随即眼露凶光。报仇的机会来了！
她抓起硬币，深吸一口气，体内的“高热引擎”瞬间发动。虽然她现在浑身是伤，但这一击汇聚了她所有的怨气和愤怒。
“去死吧！混蛋老师！”
轰！
这枚硬币带着红色的火焰尾迹，如同流星一般砸向苏渊的面门。这一击的威力，绝对比苏渊刚才扔的要大得多。
然而。
苏渊没有躲。
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身，肩膀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抖动了一下。
那枚带着恐怖动能的硬币击中了他的肩膀。但并没有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而是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或者说是打在了一层光滑的油面上。
硬币顺着他的肩膀滑了过去，力量被完全卸掉，最后无力地掉在地上。
哒。
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力。
三个少女看呆了。
“这叫‘流’。”
苏渊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不要去对抗力量，而是要引导力量。就像水流一样，让攻击顺着你的身体流走。”
“当你们学会了怎么挨打，怎么在挨打的时候让伤害最小化，甚至借力反击的时候，你们才算是真正入门了。”
苏渊重新站直身体，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人。
“现在，给你们五分钟休息时间。思考一下刚才的感觉。”
“五分钟后，难度升级。”
“升级？！”唐绵绵惊恐地问道，“还要怎么升级？换成砖头吗？”
苏渊摇了摇头，从背后的包里掏出了三个黑色的眼罩。
“不仅要挨打，还要——盲打。”
“剥夺视觉，逼迫你们开发其他的感官。听觉、触觉、甚至是……直觉。”
“带上眼罩。这次，我不会提醒你们方向。”
“只有当你们能凭本能躲开我的硬币时，今天的课程才算结束。”
三个少女看着那三个黑色的眼罩，又看了看苏渊手里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硬币。
那一刻，她们的内心是崩溃的。
但奇怪的是，没有人说要退出。
赤晓咬着牙，第一个抓起眼罩戴上。
“来就来！本小姐就不信这个邪！我一定要学会那个什么‘流’，然后把硬币扔回你脸上！”
白夜默默地戴上眼罩，左手按住刀柄。
“黑暗……正合我意。在无光的领域里，我才是主宰。”
唐绵绵叹了口气，把破碎的眼镜摘下来放好，戴上眼罩。
“反正我也看不清了，戴不戴都一样。来吧，数据不行的话，就赌一把运气！”
看着眼前这三个虽然狼狈、虽然嘴硬、但依然倔强地站着的身影。
苏渊的金丝眼镜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很好。”
“那么……第二回合，开始。”
咻——！
黑暗中，风声再起。
这一次，没有惨叫。
只有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以及偶尔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闪避声。
夕阳西下，将废弃训练场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在那片废墟之中，三个蒙着眼睛的少女，正在用身体一次次地丈量着从“菜鸟”到“战士”的距离。
虽然现在的她们看起来笨拙又可笑。
但苏渊知道。
正是这些无数次挨打留下的淤青和伤痕，终将化作她们最坚硬的铠甲。
“加油吧，小怪物们。”
苏渊靠在碉堡的墙壁上，手里捏着最后几枚硬币。
“留给你们成长的时间……可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