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老旧的幸福小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广场上的大妈们已经开始整队，准备为了今晚的广场舞C位进行新一轮的角逐。
苏渊并没有急着回学校。
他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那是刚才王奶奶塞给他的。
而在他旁边，那个刚才看起来还慈祥和蔼、抱着橘猫的王奶奶，此刻正用一种极其锐利的眼神打量着他。那种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太太，反而像是一把藏在刀鞘里多年的名刀，虽然生锈，但依旧锋利。
“咔嚓。”
王奶奶熟练地磕开一颗瓜子，吐出瓜子皮，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子江湖气。
“真没想到，老李头那个死脑筋，还真让你这个‘极恶魔王’混进了英雄学院。”
王奶奶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哄小孩的慈祥，而是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调侃。
“怎么？不当魔王了？那是多少反派梦寐以求的职业啊。不用交税，不用打卡，想拆哪就拆哪，心情不好了还能抓个公主……哦不对，现在的公主大多比反派还能打。”
苏渊笑了笑，把一颗瓜子仁扔进嘴里。
“当魔王很无聊的，王姨。”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鸽群。
“每天早上醒来，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要怎么毁灭世界，要怎么写那种又中二又羞耻的宣战通告。手底下全是一群只知道‘为了大义’或者‘为了混乱’喊口号的疯子。就连出门买个早饭，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者给偷袭。”
“最重要的是……”苏渊叹了口气，“那个位置太高了。高处不胜寒啊。连个能坐下来一起嗑瓜子的人都没有。”
“切，矫情。”
王奶奶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当魔王当得挺有意思的嘛。上次你把英雄协会总部大楼削成平头，我还专门买了鞭炮去庆祝呢。”
苏渊愣了一下：“您庆祝什么？”
“庆祝那群尸位素餐的老家伙终于被人打醒了啊。”王奶奶冷哼一声，“现在的英雄协会，早就烂透了。一个个都想着怎么炒作、怎么接代言、怎么搞饭圈那一套。真正的英雄精神？早就被冲进下水道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橘猫“闪电”，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其实啊，总部那帮老狐狸里，有几个看得透的早就明白了。你苏渊虽然挂着‘魔王’的名头，但你干的事儿……嘿，比那些所谓的英雄还讲究。”
“你把那些真正的疯子、变态杀人狂、或者是想要搞生化袭击的极端组织全都给镇压了。你在的那几年，反派圈子里竟然出奇的守规矩。为啥？因为不守规矩的都被你当成‘清理门户’给扬了。”
“所谓的‘极恶魔王’，不过是你给自己立的一个靶子罢了。”
王奶奶转过头，看着苏渊的侧脸。
“你把S级前十都打进过ICU，结果呢？死人了吗？一个都没死。反倒是让他们在医院里躺着反省了几个月，出来之后实力还都进步了。”
“老李头那天喝醉了跟我说，你这就是在玩一场大型的‘反派扮演游戏’。你就像是一条鲶鱼，把这潭死水给搅活了。”
苏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嗑着瓜子。
地上的瓜子皮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别把我说的那么伟大。”苏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只是单纯觉得那些反派太吵了，影响我睡觉。至于那些英雄……太弱了，看着心烦，顺手帮他们松松骨而已。”
“行行行，你傲娇，你有理。”
王奶奶笑了笑，然后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小苏啊。有些话，既然你现在退休了，我这个老婆子还是得提醒你一句。”
“旧的魔王退位了，新的黑暗……正在滋生。”
王奶奶指了指远处那片灯火辉煌的城市。
“你在这个位置上压了太久，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杂草上。现在巨石挪开了，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野心、贪婪、还有更加纯粹的恶意，正在疯狂生长。”
“最近地下世界很不平静。有些新兴的组织，行事风格和你完全不同。他们没有底线，没有规则，甚至……没有理智。”
“他们想要的不是统治世界，而是……毁灭。”
王奶奶转过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怎么样？你还会出山吗？毕竟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真的一辈子窝在学校里带那三个笨蛋丫头吧？”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苏渊看着远处正在和三个少女打闹的“闪电”，沉默了很久。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直接说：“关我屁事，谁敢惹我就灭了谁。”
但现在……
他想起了赤晓那个为了保护队友而舍身冲撞的身影。
想起了唐绵绵那个为了计算弹道而熬红的双眼。
想起了白夜那个虽然中二但依然试图用影子保护大家的笨拙动作。
还有刚才，她们为了抓一只猫，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却在看到王奶奶笑容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苏渊笑了。
那是一个很淡，但很真实的笑容。
“出山？算了吧。”
苏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老师。我的任务是教书育人，是抢半价便当，是等着发工资。”
“至于拯救世界这种累活……”
他指了指远处那三个正朝着这边挥手的少女。
“那是她们这代人的事了。”
“如果世界真的需要英雄，那为什么不能是她们呢？”
王奶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着那三个充满活力的身影，愣了一下。
随即，她也笑了。
“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不过……”王奶奶突然话锋一转，“如果她们搞不定呢？如果那个新的黑暗，强大到连她们都会被吞噬呢？”
苏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只不过这寒光转瞬即逝，又变成了那种懒散的笑意。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苏渊转身，背对着王奶奶挥了挥手。
“那我这个做老师的，偶尔帮学生补个课，或者是处理一下‘教学事故’，也是很合理的吧？”
看着苏渊离去的背影，王奶奶摇了摇头，重新抓起一把瓜子。
“老李头啊老李头，你这是给英雄学院请了个老师，还是请了个核武器啊……”
“不过……”
王奶奶看着怀里的橘猫，轻轻抚摸着它的毛。
“只要有他在，这天……怕是塌不下来咯。”
……
回学校的路上。
三个少女依然沉浸在完成任务的兴奋中。
“喂，老师！”赤晓跑过来，虽然脸上还带着灰，但眼睛亮晶晶的，“那个腌萝卜真的很好吃哎！你要不要尝尝？”
“不吃。那是你们的奖励。”苏渊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玻璃罐子，“而且我刚吃了瓜子，现在口渴。”
“切，小气鬼。”赤晓撇了撇嘴。
“老师，关于刚才那只猫的数据……”唐绵绵凑过来，“我觉得它的基因序列有点奇怪，我想申请学校实验室的权限进行深入研究……”
“驳回。”苏渊无情打断，“那是王奶奶的家人，不是你的实验小白鼠。你要是敢动它，王奶奶会拿着拐杖追杀你到天涯海角。顺便说一句，王奶奶年轻时候的代号叫【暴风女皇】，脾气比赤晓还爆。”
“暴……暴风女皇？！”唐绵绵吓得缩了缩脖子，“惹不起惹不起。”
白夜走在最后，手里依然紧紧握着她的刀。
“老师。”
“干嘛？”
“那个……谢谢。”
声音很小，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谢什么？”苏渊装傻。
“没什么。”白夜把脸别过去，“吾之谢意，早已融入这夜风之中……”
“说人话。”
“谢谢你带我们来抓猫！虽然很丢人，但是……感觉还不赖！”白夜红着脸吼了出来。
苏渊笑了笑，没有回头。
“觉得不赖就行。”
“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为了哪怕是一件小事而拼尽全力的感觉。”
“因为那就是……”
苏渊的声音在夜风中变得有些飘渺。
“英雄的起点。”
三个少女看着苏渊的背影，虽然他依然穿着那身有些皱巴巴的西装，虽然他依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在这一刻，在她们眼里，这个背影似乎变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高大了。
“走吧，回学校。”
苏渊看了看时间。
“食堂的夜宵窗口应该还没关。今天心情好，请你们吃……”
三个少女眼睛一亮：“大餐？！”
“……特价馒头。管饱。”
“啊？！？！老师你把我的感动还给我啊！！！”
吵闹声，欢笑声，伴随着路灯拉长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而在城市的阴影深处，某种未知的、蠢蠢欲动的黑暗，正在窥视着这一切。
但那又如何呢？
反正现在，还不到魔王加班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