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王富贵的办公室位于行政楼的三楼，这个位置绝佳。
从他那扇擦得锃亮的落地窗望出去，既能俯瞰到学院宏伟的正门，又能将大半个训练区尽收眼底。当然，王富贵申请这个办公室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欣赏风景。
而是为了监视。
或者说，是为了进行一场关乎他身家性命的“田野调查”，研究对象只有一个——苏渊。
“咕咚。”
王富贵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将手中的军用级高倍望远镜又往眼前凑了凑。镜片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面超市门口那只招财猫的胡须断了几根。
这半个月来，他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到岗，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拿起望远镜，开始他那心惊胆战的观察日记。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地狱般的训练景象。比如苏渊召唤出几只深渊巨兽让学生们去送死，或者直接把她们扔进岩浆里泡澡什么的。
然而，他看到的画面，比那恐怖一百倍。
因为他完全看不懂。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个被他视为“移动核弹”的男人，正一手拿着刚出炉的鸡蛋灌饼，一手插兜，悠闲地站在超市门口。而他那三个可怜的学生，则像三只被扔进斗兽场的鹌鹑，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个人潮汹涌、杀气腾腾的战场。
王富贵看着赤晓被一位大妈用一个巧妙的“铁山靠”撞开，看着唐绵绵被另一位大爷用购物车的“神龙摆尾”逼退，看着白夜因为走神而被一个提着白菜的小姑娘踩了脚。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训练？”王富贵喃喃自语，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他那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滑了下来，“难道说……这是在模拟‘城市巷战’？让她们在最混乱、最不可控的环境下，锻炼对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
他又把镜头对准了苏渊。
那个男人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灌饼，甚至还因为老板多加了一根烤肠而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王富贵的瞳孔瞬间收缩。
“伪装！完美的伪装！”他得出了一个让自己毛骨悚然的结论，“他将自己彻底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这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三个学生：真正的强者，是能在最平凡的烟火气中隐藏自己杀意的存在！太深奥了！这教学理念至少领先了英雄协会一百年！”
王富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可怕。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线路。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又疲惫的声音，那是老校长李铁心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校长！是我啊！富贵！”王富贵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十万火急的紧迫感，“我正在观察！目标正在进行一项……一项代号为‘晨曦菜市场’的特训！”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李铁心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语气问道：“他又在超市门口吃早饭了？”
“是的校长！而且我还发现，他似乎在利用超市大妈们那混沌无序的走位，来锻炼学生们的‘混沌理论应用’！这是一种何等高深的战术思想！我建议立刻将此教学法列为S级机密进行备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心累。
“富贵啊。”李铁心缓缓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单纯地想吃个早饭，然后顺便让那几个小家伙自己去买午饭的食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富贵立刻反驳，“这可是苏渊大人！是那个曾经让S级英雄都集体自闭的存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必然蕴含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深意！校长，您是不是太小看他了？”
“我小看他？我恨不得把他用火箭送到外太空去！”李铁心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但很快又虚了下去，“算了……富贵，你听着。你的任务不是去理解他，更不是去分析他。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确保他开心。他想吃灌饼，你就给他买。他想看戏，你就给他搭台。只要他不把学校拆了，他就算是在课堂上教学生怎么织毛衣，你也要夸他是在锻炼学生们的‘手指灵活性’和‘战术耐心’，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挂断电话，王富贵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这个教导主任，当得简直比卧底还刺激。
下午。
教师休息室里难得地坐满了人。
林风正端着一杯手磨咖啡，意气风发地向众人展示他学生最新的训练数据。
“龙傲天的雷电输出功率又提升了5%，已经无限接近A级英雄的门槛了。我正在教他如何将雷电压缩成‘雷枪’，半个月后的演习，他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坐在他对面的铁山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粗壮的手臂。
“花里胡哨。我那几个小子，现在已经能负重五百公斤做深蹲了。真正的战斗，靠的是拳头，不是特效。”
“肌肉是打不过等离子炮的，铁山大叔。”姬灵靠在沙发上打着游戏，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已经给我队里的孩子配备了最新的悬浮滑板和电磁护盾，到时候演习的场地，就是他们的游乐场。”
“大家都很努力呢。”温婉给大家端来了刚烤好的小饼干，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我的学生们在治疗术的精准度上也有了很大进步，已经能做到在不伤害细胞的情况下修复轻微撕裂伤了。”
王富贵端着一杯枸杞水，听着这些正常的、科学的、符合英雄学院价值观的教学报告，心里却越来越慌。
“那个……王主任。”林风突然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轻蔑，“苏渊老师那边……进度如何了？他的学生，总不会还在练习怎么躲硬币吧？”
这个问题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富贵身上。
王富贵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进度？
他能怎么说？难道说苏渊老师今天教了学生们如何用一百块钱买到足够三个人吃一天的打折食材吗？
不行！绝对不行！这会动摇军心的！也会让校长“请神入瓮”的伟大计划变成一个笑话！
王富贵深吸一口气，扶了扶眼镜，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苏渊老师的教学理念，比较……嗯，比较前卫。”
他斟酌着用词，脑细胞在高速运转。
“他并没有拘泥于传统的异能训练。据我观察，他似乎在进行一种……一种‘返璞归真’的教学。”
“返璞归真？”姬灵来了兴趣，暂停了游戏。
“没错。”王富贵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他正在剥离学生们对异能的过度依赖，强迫她们用最原始的肉体和本能去感知危险、应对危机。这是一种……一种对‘战斗本质’的溯源！”
“就像是传说中的那些古武术大师，在瀑布下打坐，在刀尖上跳舞。苏渊老师的训练，就是在磨练她们的心境！”
王富贵说得口干舌燥，自己都快信了。
“哼，故弄玄虚。”林风不屑地撇了撇嘴，“半个月后的演习，数据是不会骗人的。到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听起来倒像是某种极限生存训练。”铁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听起来好辛苦啊……”温婉则是一脸担忧，“他的学生们……不会受伤吧？”
王富贵看着同事们那半信半疑的表情，心里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傍晚时分，王富贵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着今天收集到的各小队训练报告。
林风小队的报告上，写满了各种华丽的数据和图表，进步肉眼可见。
铁山小队的报告很简单，只有几行字：力量提升10%，耐力提升15%，抗击打能力提升20%。
姬灵和温婉的报告也同样详实。
最后，他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属于苏渊小队的报告。
那是一张空白的A4纸。
上面什么都没有。
只在最下面，用一种极其潦草的字体写了一行字：
【今日教学总结：煎饼果子还是加两个蛋比较好吃。】
王富贵看着那行字，感觉眼前一黑，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瓶胃药，倒出三颗，连水都没喝就直接干咽了下去。
他走到窗前，看着那个正哼着小曲、提着半价便当走出校门的背影，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部悬疑恐怖片。
这个人，到底是真的在摸鱼，还是……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王富贵不知道。
他只知道，半个月后的全校联合演习，要么是苏渊和他那三个学生沦为全校的笑柄。
要么……就是整个星海英雄学院，将会见证一场前所未有的“教学事故”。
无论结果是哪一种，他这个教导主任的胃，大概是保不住了。
“老天爷啊……”
王富富贵捂着肚子，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保佑那个魔王，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吃个便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