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如果说第一天的特别行动组像是三个误入屠宰场的素食主义者，那么到了第七天，她们已经进化成了这片废墟上的“清洁战神”。
正午的阳光依旧毒辣，但在E区清理现场，三个身穿脏兮兮黄色防护服的身影，正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效率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赤晓站在一面摇摇欲坠的危墙前。这面墙上挂满了因为战斗余波而半融化的金属支架，随时可能坍塌砸伤路过的清理人员。
“呼吸……调整重心……控制出力……”
赤晓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吼大叫地乱挥拳头，而是深吸一口气，右拳缓缓收在腰间。她身上的防护服虽然笨重，但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她皮肤的一部分。
“【爆炎·定点爆破·轻量版】。”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闷响。
嘭。
赤晓的拳头精准地击中了危墙受力最关键的那个支点。一股巧妙的震荡波顺着墙体蔓延，紧接着，那面原本摇摇欲坠的墙壁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哗啦一声，整整齐齐地向内坍塌，变成了一堆大小均匀的碎石，甚至没有溅起太大的灰尘。
“好球！”
旁边的老工人们忍不住叫好。这一手定向爆破的功夫，简直比挖掘机还要精准。赤晓擦了擦鼻子，虽然头盔里全是汗，但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终于学会了如何用打碎岩石的力量去“拆解”岩石。
而在另一边，唐绵绵正在指挥着三个老工人进行化学清洗。
“张叔，停一下！那不是普通的油污！”
唐绵绵推了推满是雾气的护目镜，手中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复杂的化学方程式。
“根据残留物的光谱分析，这块黑色的痕迹是A级英雄‘毒液’留下的腐蚀性酸液。如果直接用水冲，会产生大量的有毒氯气。必须先用生石灰中和，比例是3:1！”
说着，她熟练地操纵着身后的机械臂，抓起一袋生石灰，精准地撒在污渍上。伴随着一阵滋滋声和白烟，原本致命的酸液变成了无害的灰色粉末。
“还有那边！”唐绵绵指着另一处，“那是‘烈火战车’留下的高温碳化痕迹，下面的钢筋已经脆化了，不能踩！必须绕行！”
此时的唐绵绵，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超级英雄战斗残留物百科全书》。她对每一个英雄的招式特点、能量属性、以及造成的破坏后果了如指掌。
“以前我只知道背诵英雄们的必杀技名字和威力数据。”唐绵绵一边记录一边感慨，“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每一个帅气的必杀技背后，都需要后勤部用至少三种化学试剂来擦屁股。”
至于白夜。
她站在一片最为混乱的各种生活垃圾混合区。这里有破碎的家具、断裂的电线、还有怪兽的皮毛。
“万象天引……啊不，影之触手，启动。”
白夜虽然嘴上还是改不了中二的毛病，但手底下的活儿却极其利索。她脚下的影子分化出十几条细长的触手，像是一只勤劳的章鱼。
一条触手卷起可回收的金属，扔进左边的桶。
一条触手卷起不可回收的塑料，扔进右边的桶。
还有几条触手负责把那些尖锐的玻璃碴子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分类……是世界的秩序。吾之暗影，将赋予这些被遗弃之物新的归宿。”
白夜甚至能在分拣垃圾的同时，保持一种诡异的优雅感。她的效率是最高的，一个人顶得上五个熟练工。
下午三点。
随着最后一块碎石被清理干净，原本如同人间地狱般的E区，终于露出了平整的地面。虽然依旧是废墟，但至少不再是那个散发着恶臭、充满危险的死亡禁区，而是一片等待着重建希望的净土。
“好！完工！”
清洁队队长张大叔摘下安全帽，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露出了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他看着眼前这三个瘫坐在地上的少女，眼神里满是赞赏，甚至带着一丝敬佩。
“说实话，丫头们。”
老张走过来，递给她们三瓶冰镇的盐汽水。
“第一天你们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就是那种来镀金的大小姐，顶多干半天就要哭着喊妈妈。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坚持下来了。而且……干得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漂亮。”
老张的目光转向唐绵绵，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热切，甚至带着一丝推销员般的诚恳。
“特别是你，那个戴眼镜的小丫头。你这脑子，绝了！那些复杂的化学反应和结构力学，我们这些大老粗还得查手册，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个人才啊！”
唐绵绵正大口喝着汽水，闻言愣了一下：“啊？谢……谢谢张叔夸奖。”
“我是认真的。”老张搓了搓手，“丫头，你有没有考虑过……毕业后来我们清洁部发展？”
“噗——”
唐绵绵一口汽水喷了出来。
“咳咳咳……清洁部？”
“对啊！”老张一脸严肃地分析道，“你看啊，你虽然也是那个什么特别行动组的，但在战斗方面，你那种分析能力只能当个辅助。但是在我们后勤部，你这就是指挥官的料子啊！我们正缺一个能统筹全局、懂英雄技能、还能进行现场调度的技术型人才！”
“要是你来了，我保你直接当后勤支队的副队长！五险一金，年底双薪，还有高温补贴！怎么样？考虑考虑？”
唐绵绵傻眼了。
她梦想中的未来是坐在高科技战舰里指挥千军万马，或者是作为S级英雄的专属战术顾问。结果现在……居然被人挖角去当清洁工头子？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老张说得有点道理。这七天里，她在这个全是垃圾的战场上，确实找到了那种“运筹帷幄”的快感。
“那个……张叔，我才……”唐绵绵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我还想再挣扎一下……当个英雄试试。”
“哎，不冲突嘛！兼职也行啊！”
周围的其他工人们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着。
“是啊，那红头发的丫头也是一把好手，那拆墙的手艺，不去干爆破可惜了。”
“那个黑衣服的小姑娘也是，那影子简直就是为了垃圾分类而生的异能啊！”
“你们三个要是组个‘清洁少女组’出道，绝对比那些偶像团体火！真的很能干啊！”
面对这一波又一波淳朴而直接的彩虹屁，三个平时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少女，此刻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
赤晓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嘿嘿傻笑：“哪有啦……就是力气大点……”
白夜把脸埋进领子里：“吾……吾只是在履行清道夫的职责……”
她们习惯了被苏渊打击，这还是第一次，因为做了一件最不起眼的事情，而被一群普通人真诚地认可。
这种感觉，比拿了一百分还要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就在这时，老张看了一眼手机，突然大喊一声：
“兄弟们！验收通过了！”
“英雄协会的专项经费已经打下来了！按照老规矩，每个区域清理完毕，都有一顿‘庆功宴’！”
“今晚，就在旁边的露天广场，烧烤啤酒小龙虾！管够！”
“哦哦哦哦！！！”
工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那声音比过年还热闹。
“那个……我们也能参加吗？”赤晓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瞬间变成了星星状。
“废话！你们可是这次的大功臣！”老张大手一挥，“特别是那三只大龙虾，专门给你们留的！谁跟你们抢我跟谁急！”
“耶！！！张叔万岁！清洁部万岁！”
三个少女高兴得跳了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穿着脏兮兮防护服的预备役英雄。此刻的她们，只想把这七天的疲惫全部化作食欲，狠狠地大吃一顿。
苏渊依然坐在那辆挖掘机的铲斗里，看着下面欢呼雀跃的学生们，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并没有下去凑热闹，而是拿出一根烟，在手里转着玩。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啊。”
苏渊低声自语。
“让那高高在上的英雄心，沾一点地上的泥土气。只有这样，将来飞得再高，也不会忘了怎么落地。”
夜幕渐渐降临。
废墟旁的空地上架起了几排简易的烧烤架，炭火烧得通红，孜然和辣椒面的香味霸道地占据了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
赤晓左手拿着两串大腰子，右手拿着一只烤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唐绵绵正在用数据分析哪一只小龙虾的肉质最饱满。白夜则是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对着炭火发呆，似乎在思考火焰与深渊的哲学关系。
工人们的笑声、劝酒声、还有远处城市的霓虹灯，构成了一幅极其和谐的画面。
然而。
就在大家吃得正欢的时候。
轰隆！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地面猛地晃动了一下，就像是地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翻了个身。几个摆满啤酒瓶的桌子直接被震翻，酒水洒了一地。
“地震了？”赤晓差点把鸡腿戳到鼻子里，惊慌地站起来。
“不对！震源深度很浅！就在我们脚下！”唐绵绵的反应极快，瞬间开启了护目镜的扫描模式，“地下十米处有高能反应！而且……正在快速上升！”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不远处的下水道井盖，突然像炮弹一样冲天而起，飞起足足有几十米高，然后重重地砸在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货车上，把车头砸得稀烂。
紧接着。
一股令人作呕的绿色毒气从井口喷涌而出。
而在那毒气之中，一个怪诞、扭曲的身影缓缓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人类，但全身皮肤溃烂，流淌着绿色脓液的怪物。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由各种废弃金属和怪兽骨骼拼凑而成的背包，手里拿着一把还在滴着强酸的改装喷射枪。
他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充满了疯狂和贪婪。
“嘎嘎嘎……”
怪物发出了难听的笑声，就像是用指甲划过黑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英雄协会那帮蠢货肯定没清理干净……”
怪物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目光锁定在那片刚刚被清理出来的废墟深处。
“A级怪兽‘沼泽史莱姆’的核心……一定还在这里！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宝贝！”
“只要吃了它……我就能进化！我就能成为真正的怪兽！”
在场的清洁工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虽然他们经常处理怪兽尸体，但那是死的。面对这种活生生的、散发着恶意的怪人，他们瞬间乱作一团。
“快跑！是拾荒者！是被污染变异的拾荒者！”老张大吼一声，手里还拿着烧烤夹子，却依然下意识地挡在了工人们的前面。
所谓的“拾荒者”，是指那些专门在战场边缘游荡，偷窃怪兽器官或者英雄装备碎片，最终因为长期接触辐射和毒素而变异的堕落人类。
虽然大多数拾荒者只有C级甚至D级的实力，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就是致命的死神。
“滚开！垃圾们！”
那个拾荒者怪人举起手中的强酸喷射枪，对着人群就是一梭子。
滋滋滋！
绿色的强酸液体喷射而出，落在烧烤架上，瞬间将铁架腐蚀成一滩铁水。
“啊！”
几个跑得慢的工人被溅到了几滴，惨叫着倒在地上，皮肤瞬间溃烂。
“住手！”
一声娇喝响起。
赤晓扔掉了手里的鸡腿，红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
“哪里来的丑八怪！竟敢打扰本小姐的晚饭！还敢伤人！”
赤晓挡在了老张面前，虽然没有穿战斗服，身上还穿着那件可笑的花衬衫，但此时此刻，她身上的气势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一个英雄。
“绵绵！疏散人群！白夜！封锁他的退路！”
赤晓头也不回地大喊道。
“收到！”
唐绵绵虽然害怕，但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大家往这边跑！不要乱！那是腐蚀性酸液，不要碰到！”她一边指挥着惊慌失措的工人们撤离，一边用平板电脑寻找怪人的弱点。
“目标分析：C级变异人。主要武器是强酸喷射枪和自身的毒素。弱点是背后的那个背包，那里是他的能量源！”
白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拔出了唐刀。
黑色的影子在火光下拉长，如同蛇一般游走向那个怪人。
“哼，为了几块腐肉而堕落的灵魂……”
白夜的眼神冰冷。
“真是难看至极。”
那个拾荒者怪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在这群清洁工里，居然藏着三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小丫头。
“英雄学院的学生？”
怪人狞笑一声，眼里的贪婪更盛了。
“好啊……好啊！吃了怪兽核心能进化，吃了你们这些原石……肯定更补！”
“来吧！成为我进化路上的养料吧！”
他猛地扣动扳机，喷射枪全功率输出，一道粗大的酸液柱直奔赤晓而去。
面对这致命的攻击，赤晓没有躲。
若是半个月前，她可能会选择硬碰硬，然后被酸液烧伤。
但现在。
赤晓深吸一口气，想起了苏渊在硬币地狱里的教导，想起了老张说的“顺着纹理”。
她的身体突然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动了一下，就像是一团流动的火焰。
那道酸液柱擦着她的衣角飞过，只烧焦了她花衬衫的一个角。
“大叔。”
赤晓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你弄坏了我的衣服。还打翻了我的烤鸡腿。”
“这笔账……我们得好好算算。”
就在这剑拔弩张、三个菜鸟英雄第一次真正面对“恶意”敌人的时刻。
远处的挖掘机铲斗里。
苏渊依然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串没吃完的羊肉串。
他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C级怪人么……”
苏渊咬了一口羊肉。
“刚好够给她们当饭后甜点。”
“上吧，小鬼们。让我看看，这七天的垃圾，是不是白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