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王富贵的办公室里，今天难得地弥漫着一股祥和的气息。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净化器正在尽职尽责地吐着芬芳的负离子。王富贵靠在那张据说是用A级怪兽‘铁皮犀牛’的皮做的老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泡了三颗红枣和五粒枸杞的养生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如同便秘多日后终于通畅了的安详表情。
这一个星期，是他担任星海英雄学院教导主任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七天。
没有那个行走的核武器苏渊在校园里晃悠。
没有那三个随时可能把训练场炸了的问题少女在眼前惹是生非。
校园里一片和谐，林风老师的学生彬彬有礼，铁山老师的学生肌肉发达，温婉老师的学生乐于助人。这才是他梦想中的精英学府该有的样子。
王富贵甚至有心情开始思考，要不要把办公室里那盆快被他养死的仙人掌换成一盆更好看的发财树。
“啊，和平的日子，真是美好啊。”
王富贵呷了一口枸杞茶，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王富贵整理了一下领带，重新摆出了那副属于教导主任的威严姿态。
进来的是他那个看起来永远睡不醒的助理，手里捧着一份用深蓝色文件夹装着的、看起来极其正式的文件。
“主任，英雄协会后勤部那边发来的，关于苏渊老师小队为期七日的实习评估报告。”
实习报告？
王富贵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笑容。
来了来了。他早就料到了。
这种走过场的实习，评估报告还能写出什么花来？无非就是“态度尚可”、“仍需努力”、“建议加强思想品德教育”之类的套话。搞不好还会附上一张三千块的清洁费账单，理由是那三个丫头又把什么东西给弄坏了。
“放那吧。”
王富贵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甚至都懒得亲自去接。他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就把这份报告随便归个档，然后给苏渊发个消息，说“孩子们表现不错，下次继续努力”，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就行了。
助理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敬了个礼，然后像幽灵一样飘了出去。
王富贵又喝了一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那份文件夹。
封面上，英雄协会后勤部的钢印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显得庄严而肃穆。
“让我看看，这几个小丫头到底闯了什么祸……”
王富贵一边嘀咕着，一边翻开了文件夹。
然后。
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合了震惊、困惑、茫然，以及那种在马路上看到一只狗正在用后腿站立着打太极拳时的那种对世界观的颠覆感。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因为老花眼而看错。
他又摘下眼镜，用眼镜布反复擦拭，然后重新戴上，凑近了看。
没错。
白纸黑字，打印得清清楚楚。
在实习评估报告的最终评分那一栏，用加粗、加大、还标红了的字体，赫然写着一个字母：
【A】
而且，在A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加号。
A+？！
“噗——”
王富贵一口枸杞茶直接喷在了对面的墙上，把他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浇了个透心凉。
“咳咳咳咳！”
他被呛得惊天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是打印错误！是后勤部那个负责打字的临时工喝醉了酒把键盘按错了吧？！”
王富贵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A+是什么概念？
那是英雄学院实习评分的最高等级！通常只有那种在实习期间独立讨伐了B级怪兽、或者从灾难中救出上百名平民的顶级天才才能获得的评价！
而现在，这个评价被安在了那三个去铲了一个星期史莱姆粘液的问题少女头上？
难道说……现在的A+评分已经贬值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说……她们铲的不是史莱姆，是外星人入侵的先头部队？
王富贵颤抖着手，继续往下看。
报告里，对三个少女的表现进行了详细的描述，那用词之华丽，夸张到让王富贵怀疑这是不是一份科幻小说的草稿。
【关于实习生赤晓的评估】：
“该学员拥有无与伦比的‘结构性破坏’天赋。在面对危楼拆除工作时，展现出了如同外科手术般精准的破坏力。仅用一拳，便能在不损伤周围建筑的情况下，将一栋五层高的废弃楼房定向爆破成大小均匀的建筑垃圾，极大提升了我部的回收效率。此等才能，建议直接保送联邦建筑爆破工程学院博士后。”
王富贵的眼角剧烈抽搐。
结构性破坏？精准？
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赤晓那个只会用脸撞墙、把训练场砸得坑坑洼洼的红毛笨蛋。她？精准？她连吃饭都对不准自己的嘴！
【关于实习生唐绵绵的评估】：
“该学员具备超S级的战术指挥潜能。在面对复杂的化学污染现场时，她仅凭肉眼（和一些辅助设备）便能在三秒内分析出所有污染物的成分、来源以及最佳处理方案。其现场调度能力堪比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地指挥官，在我部七天的实习期间，将E区的清理效率提升了300%。强烈建议英雄协会总部成立‘灾后重建战术指挥部’，并由该学员担任首任部长。”
王富贵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疼了。
战术指挥官？
那个只会抱着平板电脑大喊“胜率是0%”的死宅？她指挥什么了？指挥张大爷先用生石灰还是先用苏打粉吗？
【关于实习生白夜的评估】：
“该学员拥有神级的‘垃圾分类’能力。其异能‘影之触手’在处理混合型废料时，展现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效率和精准度。能在同一时间，将金属、塑料、厨余垃圾、有害垃圾等二十多种不同类型的废料进行完美分类，其速度是现有最先进分拣机器人的五十倍以上。此乃改变世界垃圾处理格局的天才。建议授予其‘联邦环保先锋’荣誉称号，并将其异能列为最高级别的环保科技进行推广。”
王富贵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呆滞地看着那份报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一个暴力狂成了爆破专家，一个死宅成了战术大师，一个中二病成了环保先锋？
这合理吗？这科学吗？这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吗？
王富贵的大脑在这一刻宕机了。他拼命地想要为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苏渊！
这一切的背后，一定都是那个魔王在搞鬼！
王富贵的脑内小剧场开始疯狂上演。
“没错！一定是这样！”
“苏渊大人他……他肯定是在这七天里，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神鬼莫测的手段，对整个后勤清洁部进行了……精神控制！”
王富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先是让那三个丫头故意表现得很差，让清洁部的人放松警惕。然后，在某个深夜，他潜入后勤部的总部，用他那深不可测的魔王之力，修改了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坚信这三个丫头是天降奇才！甚至连这份报告，都是在被催眠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太可怕了！太周密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教学了，这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以整个后勤部为棋子的心理战！”
王富贵想到这里，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他的学生获得高分，从而在演习前麻痹其他导师？不，太肤浅了。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难道说……”
王富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是在测试我！他在测试我这个教导主任，在面对这种颠覆常理的‘异常情报’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如果我选择质疑这份报告，就说明我不信任他的‘教学成果’，也就是不信任他！那我的下场……”
王富贵不敢想下去了。他感觉自己的胃药已经压不住那翻江倒海的胃酸了。
他拿起电话，颤抖着拨通了苏渊的内线。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喂？老王啊，什么事？如果是要报销那几罐腌萝卜的钱，免谈。”苏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不不不！不是！”王富贵赶紧说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是……是关于实习报告的事！苏渊老师！我收到了！A+！简直是……简直是太惊人了！”
王富贵绞尽脑汁，试图用最夸张、最真诚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惊喜”。
“我早就看出来了！您那套‘超市特训法’绝对是划时代的教学理念！事实证明，能抢到打折鸡蛋的英雄，才是真正的好英雄！您的教学成果，简直让我这个干了二十年教育的老古董都自愧不如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苏渊用一种像是刚睡醒的语气说道：
“哦，那玩意儿啊。”
“还行吧。至少那三个丫头现在知道怎么自己洗碗了。”
“就这样，挂了。我还要去看新出的汽车杂志。”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王富贵呆呆地举着话筒，听着里面的忙音，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洗碗？
就这？
他为了那份A+报告而构思出来的惊天阴谋，在他脑海里上演的史诗级心理博弈，在对方眼里，就只是“学会了洗碗”？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以为自己正在和一位绝世棋手下着一盘关乎世界存亡的棋局，结果对方告诉你他只是在用棋子搭积木。
巨大的落差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王富贵。
“我懂了……”
王富贵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我彻底懂了。”
“在他眼里，无论是让清洁部集体失忆，还是让三个废柴拿到A+，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是我们普通人随手拍死一只蚊子一样，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他甚至没把整个英雄学院放在眼里。”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富贵捂着自己的胃，感觉那里好像破了一个洞。
“他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教学’了。他正在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改造着这所学校，改造着这些学生。”
“先是清洁部……下一个会是谁？食堂？医务室？还是……整个英雄协会？”
王富贵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看着窗外，那三个刚刚结束实习、正有说有笑走在林荫道上的少女。
在他的眼里，那已经不再是三个普通的问题学生了。
那是……
【联邦建筑爆破工程学荣誉博士】赤晓。
【灾后重建战术指挥部荣誉部长】唐绵绵。
以及……
【全球垃圾分类形象推广大使】白夜。
这是魔王座下，新生的……【三灾】吗？
王富贵颤抖着手，又倒了一把胃药塞进嘴里。
“老天爷啊……”
“这学校，还能撑到下个月发工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