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厚重木门被推开的闷响，一股混合着檀香、陈旧纸张以及淡淡清茶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并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浓香，而是一种能让浮躁的心瞬间沉静下来的古朴气息。
道馆的院子并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两旁种着几株翠竹，微风吹过，竹叶便发出一阵细碎的沙沙声。院子中央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浓密的树荫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那么祥和。这里完全不像是一个绝世高手的隐居地，倒像是个退休老干部的后花园。
“有人吗？我们是来蹭，啊不，是来拜访的！”
赤晓大嗓门地喊了一声，彻底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
只有那棵老槐树下，一只原本正在晒太阳的橘猫懒洋洋地抬起头，瞥了她们一眼。
那眼神极其不屑。
就像是一个看透了红尘的智者，正在看着一群咋咋呼呼的猴子。
“哇！好可爱的猫！”
作为资深猫奴的唐绵绵瞬间就被萌化了。她完全忘记了旅途的疲惫，放下背包就冲了过去，想要伸手去撸那只橘猫圆滚滚的脑袋。
“小猫咪，来，姐姐给你好吃的。”
“喵。”
橘猫轻叫了一声。
然后，就在唐绵绵的手指即将碰到它毛发的那一瞬间。
它动了。
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异能波动。它只是极其轻微地、顺着唐绵绵伸手的方向，微微侧了一下身子。
唐绵绵的手指擦着猫耳朵划过，摸了个空。
“哎？”唐绵绵一愣，不信邪地再次伸手，“我就不信摸不到你！”
这一次，她加快了速度。
但那只橘猫依然不慌不忙。它就像是在预判一样，左挪半步，右退一寸，甚至还有闲心伸个懒腰。唐绵绵的双手在空中挥舞成了残影，却连猫的一根毛都没碰到。
“这猫成精了吧？”赤晓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哼，看来此猫并非凡物。”白夜眯起眼睛，手按在了刀柄上，“吾能感觉到，它的体内蕴含着某种高深的步法。让吾来会会它。”
白夜拔出了未出鞘的唐刀，摆出了那个帅气的起手式。
“秘剑·猫抓手！”
她化作一道黑影冲了上去，速度比唐绵绵快了十倍不止。
然而。
那只橘猫只是打了个哈欠。
就在白夜冲到它面前的瞬间，它突然伸出一只前爪，在地上轻轻一按。
啪。
并没有用力，只是借力。
橘猫的身体像是一个轻盈的皮球，借着这一按之力弹了起来，在空中做了一个完美的后空翻，稳稳地落在了那张石桌上。
而白夜因为冲得太猛，根本刹不住车，直接一头撞在了老槐树的树干上。
咚的一声巨响。
树叶簌簌落下，盖了白夜一身。
“好痛。”白夜捂着额头蹲在地上，眼泪都快出来了。
“连只猫都抓不到，你们还好意思说是我的学生？”
苏渊从后面走了进来，手里依然拿着那根树枝。他看着那只坐在石桌上舔爪子的橘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好久不见啊，二虎。看来你最近伙食不错，又胖了一圈。”
“喵嗷！”
听到苏渊的声音，那只原本高冷的橘猫突然炸毛了。它死死盯着苏渊，眼神里充满了警惕，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就像是以前被苏渊欺负过一样。
“哈哈哈，别这么记仇嘛。”苏渊走过去，想要摸摸它的头。
橘猫这次没有躲，或者是知道躲也没用。它只能委屈巴巴地缩起脖子，任由苏渊蹂躏。
“小友，欺负一只猫，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醇厚的声音从正前方的木屋里传来。
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威压，也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气场。
随着声音，一个穿着灰色练功服、身材清瘦、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手里端着一个茶盘，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走路没有声音，每一步都踏在实处，却又轻盈得像是一片落叶。他的眼神清澈见底，既不凌厉也不浑浊，看着你时，你会觉得自己的一切伪装都被看穿了，但他又充满了包容。
前极东武道国第一高手，武圣叶苍穹。
“叶老头，好久不见。”
苏渊收回了蹂躏猫的手，对着叶苍穹点了点头。虽然他的语气依然随意，但赤晓她们敏锐地发现，苏渊的站姿比平时稍微端正了一些。
这是一种无声的尊重。
“是啊，好久不见。”
叶苍穹将茶盘放在石桌上，那只橘猫立刻跳进了他的怀里，蹭了蹭他的胸口，仿佛在告状。
“上次一别，已有三年了吧？听说你去当了老师，真是世事难料。”
叶苍穹抚摸着橘猫，目光扫过赤晓三人。
那种目光并不锐利，却让三个少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仿佛是被班主任点名的小学生。
“这就是你的学生？”
叶苍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
“根骨不错，资质上佳。只可惜，心太乱了。”
“心乱？”赤晓不服气地说道，“大叔，你别看不起人！我们可是刚打赢了那个什么天擎学院的精英！”
“打赢了，不代表你们就懂了。”
叶苍穹并没有生气，他指了指怀里的橘猫。
“你们刚才，连一只猫都抓不到。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它太滑溜了！”唐绵绵辩解道，“而且它的反应速度不科学！”
“不，不是速度的问题。”
叶苍穹把橘猫放在地上。
“二虎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没有异能，也没有经过改造。它之所以能躲开，是因为它的心是静的。”
“它不急着逃跑，不急着反击。它只是感受着风的流动，感受着你们动作带起的每一丝气流。”
“而你们。”
叶苍穹看着三人，目光变得深邃。
“你们太急了。急着证明自己，急着打败对手，急着想要结果。”
“你们的拳头里充满了杂念。恐惧、愤怒、虚荣、焦虑。当你们的心被这些填满的时候，你们的动作就会变得僵硬，破绽百出。”
“真正的武道，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止戈。”
叶苍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赤晓的额头上。
赤晓想要躲，却发现自己根本躲不开。那一指看起来慢吞吞的，却仿佛蕴含了某种无法抗拒的魔力，精准地印在了她的眉心。
“静下来。”
叶苍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感受呼吸。感受风。感受你自己。”
那一瞬间，赤晓感觉周围的世界突然安静了。蝉鸣声、风声、甚至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她那颗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赤晓震惊地睁开眼。
“这叫心眼。”
苏渊在一旁解释道，他已经不客气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老头子没有异能，但他能把一块豆腐扔出去砸死一头牛。这就是‘技’的极致，也是我带你们来这里的原因。”
苏渊喝了一口茶，满脸享受。
“你们的异能虽然强，但那是外力。一旦异能耗尽，或者遇到那种能封印异能的敌人，你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而这老头教的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是即便没有了光、没有了火、没有了数据，你们依然能活下去的本钱。”
叶苍穹看着苏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苏小友过奖了。老朽不过是个守着几间破房子的闲人罢了。”
他站起身，对着三个若有所思的少女招了招手。
“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分。”
“如果不嫌弃这山野之地简陋，接下来的日子，就让老朽带你们重新认识一下什么是‘拳头’吧。”
“不过。”
叶苍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那种只有长辈才会有的慈祥而又腹黑的笑容。
“在那之前，能不能请三位小朋友帮个忙？”
“什么忙？”赤晓问道，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山的柴火快没了，水缸也空了。”
叶苍穹指了指后院。
“这里的规矩是，不劳动者不得食。想吃红烧肉，得先干活。”
“啊？！”
三个少女发出了和在学校时一模一样的惨叫。
“又是体力活！这跟武道有什么关系啊！”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
叶苍穹背着手，笑眯眯地走向厨房。
“挑水能练腰，劈柴能练眼。这可是基本功啊。”
看着三个少女愁眉苦脸地走向后院，苏渊放下了茶杯。
“谢了，老叶。”
“客气什么。”
叶苍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切菜的笃笃声。
“这三个苗子不错。尤其是那个拿刀的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的，但心里藏着一把很锋利的刀。”
“好好打磨一下，将来必成大器。”
苏渊笑了笑，看着天边的晚霞。
“是啊。就是因为太锋利了，才容易折断。”
“所以才需要你这个‘刀鞘’，来教教她们怎么收敛锋芒。”
这一夜。
深山古寺，灯火可亲。
没有硝烟，没有怪兽。只有挑水劈柴的抱怨声，和红烧肉飘散出来的、令人心安的香味。
这大概就是修行的味道吧。
